1977《班主任》(2)

《班主任》能夠在當時產生如此巨大的影響,決不是偶然的。到上世紀七十年代中期(也就是“*”後期),中國社會已經走到新的歷史拐點。由於複雜的歷史原因,中國的文化激進主義經過幾十年的發展,負面不斷地膨脹,到“*”時期,已異化為反人性、反人道、反文明的法西斯文化專制主義,合理的內涵至此喪失殆盡,終於走向自己的反面。1976年9月以毛澤東逝世為契機,黨中央一舉粉碎“四人幫”,舉國上下一片沸騰,共同慶祝,正是最好的表徵。國家的意志,民眾的願望,知識分子的心聲,此時形成合力,如此的盛況可謂千載難逢。然而,歷史的進步不可能一蹴而就,長期形成的觀念和思維慣性也不是一下子就能改變。其時,“四人幫”雖已粉碎,兩個“凡是”依然禁錮著人的頭腦。當時“思想解放”派與“兩個凡是”派正在較量,處於對峙的狀態。在這種形勢下,迫切需要另一種力量出來打破這種僵局。在風雷激盪的中國現代歷史上,文學經常充當政治的馬前卒,小說首當其衝,《班主任》的出現,正好應合了這種需要。

從文學的角度看,《班主任》亦有特殊的意義。隨著“四人幫”倒臺,揭批“四人幫”的作品就大量湧現,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些作品無論思維方式還是結構模式,與此前批“走資派”的幫八股沒有什麼兩樣。其情形正如馮牧描述的那樣:“一個時期內,我們看夠了幫風幫氣的作品,這真是一種苦難,本以為粉碎‘四人幫’後,不很長時間,就可以肅清流毒,打掉這些幫風幫氣幫文了。事實並非如此。在此相當時期內,我們還不得不在批判陰謀文藝之後,又要與一種我把它叫作‘轉移文藝’的東西作鬥爭。”(《打破精神枷鎖,走上創作的康莊大道》,《文學評論》1978年第5期)馮牧所說的“轉移文藝”,就是那種換湯不換藥的風派文藝,即昨天還在批“走資派”,今天就以同樣的方式批“四人幫”,還有那種冥頑不化的“主題先行”的現代八股。正是這樣的背景,為《班主任》的脫穎而出作了鋪墊。

依今天的眼光看,《班主任》未脫概念化、公式化的窠臼,甚至令人無法卒讀,在當時卻讓人有石破天驚之感,因為它首次公開衝破僵化機械、千篇一律的“*”文學模式,開始面對真實的生活,朦朧中演繹了中斷已久的現代性啟蒙的主題,肯定了知識與理性的價值。事實上,這是劉心武決心告別“假門假事”的“*”文學模式,“動真格兒”寫出的第一篇小說,對他的文學生涯有著特殊的意義,正如他自白的那樣:“《班主任》是我摒棄‘四人幫’‘主題先行’、‘路線出發’那一套‘幫規’‘幫法’以後,思想初步解放,敢於正視現實,從我所熟悉的生活、人物、事件出發,經過對創作素材的反覆深入,甚至可以說是艱苦的分析、琢磨、剪裁,最後形成較成熟的構思,又在提筆後隨著感情的奔騰,而儘可能往深裡開掘,最後又幾經修改,才終於定稿。”這段話展示了劉心武掙脫“*”寫作模式的艱難過程,很是耐人尋味。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擺脫一種長期形成的寫作積習談何容易,甚至從劉心武的這番話語中,依然可以嗅出“主題先行”的味道。事實上,從大的框架看,《班主任》的寫作並未跳出“主題先行”的掌心。然而,堅冰已經打破,航道已經開通,儘管只是淺層次,《班主任》開始直面現實生活,並且觸及嚴峻的問題——革命下一代的精神創傷問題。惟其如此,它才能超越那些氾濫成災的“轉移文學”,成為“新時期文學”的開山之作。

1977《班主任》(3)

然而,劉心武畢竟不是時代的先覺者、超越者,而是一位與時俱進、得風氣之先、勤奮高產的作家。比起同時期的“地下文學”所達到的思想深度,《班主任》不能不顯得相當膚淺和曖昧。這表現在作者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