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衣有些動容。

張子山竟會覺得她入了靖國府,是他的過錯。

她想向他解釋,可是臨行前三哥叮囑過她,萬勿在中原洩露自己的身份。三哥向來不大正經。可正經起來說的話,卻是不能不聽的。

張子山帶了些酒意的瞳仁,深深看進她的眼睛裡,又重複了一遍:“出來,深衣。”

深衣有些心慌意亂,推脫道:“可那生死契……”

“生死契不合律法,只要你想,我便能讓你出來。”

他說得斬釘截鐵,沒有一絲的猶豫。

深衣更是有些慌了,下意識道:“陌少……陌少他……”

“你喜歡陌少?”

“不是……”

“那為何不願出來?”

他毫不留情的追問,竟一下子把深衣問蒙了。

是啊,她不是決意退婚了麼?反正是混一個月飯吃,張子山既然願意收留她,她為何還要留在那個鬼地方?

可她好像竟有些放心不下那個隨時會死翹翹的陌少了……

難道是因為打算退婚了,對他心存愧疚?

還是擔心如果不是她去照顧他,靖國府中的其他人會加害他?

倘若他真的死了……

打住!

喂,她也未免太有責任心了吧!和陌少相識不過一天而已。

這樣不好,不好。

懸崖勒馬,回頭是岸,浪子回頭金不換。

阿彌陀佛。

深衣下定了決心,仰頭笑眯眯道:“誰說我不願出來?我想出來還不容易?等過兩天手好了,就去把仇平噼裡啪啦暴打一頓,然後出來找你,你要大魚大肉地供著我哦!”

☆、大少爺是個吃素的

深衣一覺醒來,只覺得渾身麵條樣疲軟。昏昏沉沉地揉著太陽穴,抬頭見窗外波色粼粼連天,半湖瑟瑟,半湖紅勝烈火,才知道這一覺竟睡到了黃昏時分。

她這作息,還真是和陌少完全反了過來。這樣下去,倆人算是連面都不用見了。

深衣翻身坐起來,見手上傷口已經全部凝結成痂,暗褐顏色,又粗又硬,就像一層老樹皮在指頭上裹著,裡頭隱隱地癢了起來。

她一陣心喜,傷口發癢,意味著皮肉開始新生,“三生”藥效果然神奇。

有那層痂包著,輕輕觸碰,也不覺得疼了。看來陌少說她一日之後便可以自行上藥,果然不是騙人的。

舒活了一陣筋骨,深衣去水井——自然不是那個方方正正的大水池了——汲了些水,小心翼翼擦洗了一番,又拿青鹽擦牙漱口。湖心苑中這些日用物品十分齊全,且樣樣都是上乘品類,想來是靖國府一併採買的,這些小物事上頭,倒是把陌少一視同仁了。

深衣是個閒不住的人,把自己拾掇清爽了,又出去蹓躂。

可這咫尺天地,便是她有意放慢了腳步,走不過兩刻多鐘的功夫,又逛回了原地。

無聊,忒無聊。

隨意抱膝坐在地上,看紅日一點一點陷入水中,詫異於還有蝶兒扇著薄翼在亂草從中翩翩飛舞。

揮袖一招,蝶兒為無形的氣旋所卷,輕飄飄顫巍巍落到她手裡,惶恐不安地用纖細腿兒扒拉她的細白掌心。

可憐的小東西。

越過茫茫一剎海飛到這裡,艾草和青蒿卻都不在春季開花。沒有花粉食用,是否還有氣力飛出去?只會葬身於此了罷?

一生如蟲,如蛹,在黑暗中度過,好容易化作蝴蝶,絢麗不過一剎那,復又跌落塵埃……

生命竟是如此卑微呀。

深衣伸平手掌,小蝴蝶慌慌張張地飛走了。

她好笑自己怎麼破天荒地多愁善感了起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