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喜歡文學?」鄭墨陽問他。

「小的時候想當個作家,」馮諾一把頭向後仰著,靠在對方身上,「經常在日記裡寫小說。高中文理分科的時候想去文科來著,然後被全家人集體反對了。」

「你們家沒有學文科的嗎?」

馮諾一想了想:「只有我太爺爺。在我小時候,每天晚上他都會坐在床頭給我讀書,但我十歲的時候他就去世了。」

鄭墨陽按住了在自己身上亂動的腦袋,馮諾一懶洋洋的生活習慣、亂蓬蓬的頭髮以及撓下巴時眯眼享受的神情,總讓他覺得自己養了只成精的貓。他安撫性地揉了揉對方的臉:「如果你真的這麼喜歡寫作的話,為什麼不把它當成未來的事業去做呢?」

馮諾一仰頭朝他眨了眨眼:「這只是個愛好啊。」

「愛好怎麼了?」

「愛好是不能當成工作的。」

鄭墨陽無奈地笑了笑:「這話是誰說的?」

馮諾一很老實地說:「我爸媽。」

這種時候他的本質就暴露無遺了:一個標準的乖寶寶,即使腦迴路有時不太正常。「為什麼愛好不能當成工作?難道你非要找一個不喜歡的工作,然後再擠出一點可憐的空閒時間去做自己熱愛的事情?雖然這樣也沒什麼不好,但我覺得能把愛好變成事業,是這個世界上最幸運的事情。」

馮諾一露出猶豫的神情,很沒底氣地問:「萬一這是個錯誤呢?」

鄭墨陽明白他的意思,於是反問:「那會怎麼樣呢?」

「那我可能會住在潮濕陰冷的地下室,下雨的時候天花板上會滲水,冬天還能聽到老鼠吱吱叫。」

「你的想像力好豐富。」

「萬一真是這樣呢?」馮諾一突然攥住他的手,好像這不是幻覺而是近在眼前的未來,「萬一我窮得養不活自己,萬一我根本沒有寫作的才能,萬一我後悔做出了這個選擇呢?」

「但是,」鄭墨陽說,「有些錯誤就是註定要犯的,即使你事先知道這是個錯誤。因為只有這樣,你才不會在生命走到盡頭的時候,後悔自己當初沒犯這個錯誤。」

馮諾一愣了幾秒,隨後笑了起來:「好像繞口令啊。」

「但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明白。」

鄭墨陽把自己的手抽出來,把馮諾一坐著的轉椅轉過半圈,讓他面對著自己:「如果到了吃不起飯的地步,那確實是需要重新考慮,但我覺得你不至於這樣。再怎麼說,你也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之一。」

「這和我有沒有文學才能有關係嗎?」

「我是說你可以透過其他方式養活自己,無論在什麼時候。」

「哦。」

「而且,」鄭墨陽看著他的眼睛說,「你犯的錯誤肯定沒有我嚴重。」

馮諾一被他這麼專注地看著,不由自主地出了神:「是嗎?」

「如果你失敗了,最多就是住不起很好的房子,或者吃不了很好的餐館,」他說,「但我要是失敗了,賠進去的就是我父母一生的積蓄,還可能有幾十萬上百萬的外債。」

馮諾一微微笑了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你不會。」

鄭墨陽輕輕在他額頭上親了一下:「至少現在,你並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失敗,所以,這個錯誤還是值得一試的。」

馮諾一嘆了口氣:「我一直覺得,我之所以沒能抗爭成功,是因為我心裡知道爸媽是對的。」

「要看這個『對』是在哪種層面上的了,」鄭墨陽說,「就像好人並不一定做得了好事,對的東西也不總是正確的。」

「你又開始說繞口令了。」

「但你明白我的意思。」

「嗯,」馮諾一伸出雙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