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得牙齒就活不下去了?沒得牙齒吃東西還要香點,飯煮爛點不要牙齒都能吞下去。” “你倒能吞下去哦,你屋裡有會煮飯的欸,我們么嗲,忠傳,哪個不是大廚啊。”黎祥琴慣是會開玩笑的,尤其最會笑著說帶刺的損人的,雖然當著王正書她也曉得臉面,人就是抱著花菜站那兒不挪地。 潘天發從屋裡一路說笑著到這邊來,過了大石包,同老張道:“還不搞快點,等會兒屋裡要喊吃飯了。” 兩人朝張家房子方向望,豬圈房的大石包上只剩黎書慧下去的半個背影,黎祥琴看熱鬧,朝老張哎呀嗔喚一聲,果斷抱著花菜回家去。 她還是怕黎書慧的。 但又總喜歡招她,心說怕她,還要來看看她究竟生氣了沒有,氣的多大。於是少午忠傳喊她來吃飯,她在大坪上面欸兩聲,一會兒人就下來了。端著自己屋裡煮好的飯菜來,敲著筷子,一面悠哉的走,一面津津有味的吃,眼睛把大家望了個轉。 “喊吃飯的嘛,你不吃飯嗎?一個人在那兒站著望啷個,給他們站崗嗎?”羅昭全在母豬圈石包上面向河對岸背手而立,他聽聞黎祥琴嘴裡包裡飯說出來的話,瞧她一眼,仍舊站著,不屑一顧。 王正書蹲在他下面水田的水渠處洗腳,兩腿的黃泥很快把周圍一圈清水攪渾,起來沒注意,甩手上的水時手倒拐在身後的甘蔗葉子上劃了好幾條口子,翻轉來看看,又蹲下去澆水來洗。黎祥琴因此叫他:“眼睛長來不頂事,這邊水渠洗不到你嗎?鞋也不穿雙。” 慣來是王正書沉默,而她也習慣了他的沉默。 盧定芳在旁邊的洗衣槽裡清碗筷,她一面嚼著飯走過去,一面同盧定芳熟稔的打趣:“最好是像街上那樣,碗筷都是一次性的,吃了甩了就是,不麻煩。” “嘖——”盧定芳見她端碗而來,正待做出嫌見的表情挖苦她,點著煙的潘天發先從灶房裡跨出來笑:“喊你來吃飯欸你端個碗來,你來吃飯嘜要飯嘛?還嫌吃飯麻煩,活著就是麻煩,麻煩那你不曉得不吃啊,你不曉得不洗啊,你這頓吃了甩那兒下頓接著吃就是。” “走開點哦擋手擋腳!”盧定芳胳膊把他往邊上推:“菸灰掉碗裡等會兒一哈吃你的菸灰嗎?” 黎書慧在屋裡轉來轉去端菜到桌上,任他們胡說,不接好歹。 老張上了廁所出來給牛丟草,站一陣,點著煙走進環堂屋來,飯菜已經擺到桌上了,他湊近看了看,做出戰戰兢兢的討好樣:“今朝少午豐盛欸。” 黎書慧未置一詞,轉身又進灶房裡去,盧定芳端著碗筷出來,碰著他,大喊羅昭全:“來坐喲,吃飯了喲。” 沒一個人應答,也沒一個人前來,老張便揹著手跟盧定芳到灶房去,黎書慧在灶房前退火,盧定芳拿湯勺漏勺,潘天發跟黎祥琴在灶房外面吹垮垮。老張又想起上午黎祥琴說沒牙齒的事,笑容忍不住擺到臉上來,咳嗽一聲,往外面走,正預備開腔,看到黎書慧從灶膛裡拎一根已經燒了半截的木頭塊竄出來……腳步遲疑的停在了門口。 那木頭塊出了灶膛就熄了火,猩紅的火舌在青天明日下倒不嚇人,黎書慧拿著它疾步走到洗衣槽來, 水龍頭的水一衝,刺啦一聲,像現了形的妖精濃煙直冒,火舌立即變成灰色的碳塊。她關了水龍頭撣被子一樣又在洗衣槽上砸兩下,漆黑的碳屑混著星星點點的紅四下飛濺,再衝一道,徹底斷了氣。 分明是尋常活計,老張卻看的十分難為情,彷彿被砸被扒的不是一塊木頭,而是赤身裸體的自己,他想找話搭訕,例如‘飯吃了來噻,恁多人那個火舌不落到人家腳背上’可他半張著嘴笑半晌,到最後她進去了也什麼都沒說出來。潘天發黎祥琴聊的正熱鬧也沒有要搭理他的意思,眾人還都站在外面離飯桌八丈遠,他這主人家反受了冷落:“做活兒的人些來吃飯哈,等會兒冷了不煮二道哦,羅昭全,王正書。” “你這個話有點得罪人哈,看哪些不自覺。”盧定芳是在屋裡悄悄與黎書慧說,兩人交換幾個眼色,招呼外面:“羅昭全王正書你們進來吃,等他們在外面吹,我們先吃。” 黎書慧始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