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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混蛋,說什麼來著?”薩寧問,他本想趕上去追克留別爾先生,但是傑瑪沒讓他去,繼續和他一起朝前走,她已不再把自己的手從他手裡抽回來。
前面出現的是路塞裡糖果店。傑瑪的腳步再次停下來。
“德米特里,德米特里先生,”①她說,“我們還沒有進門,我們還沒有見著媽媽……要是您想再考慮一下,要是……您現在還是毫無牽掛的,德米特里。”
① 原文為法文。
薩寧把她的手緊貼在自己的胸口,以此回答她的話——並且拉她向前走去。
“媽媽,”傑瑪帶著薩寧走進來諾拉太太坐著的房間時說,“我帶來了真正的未婚夫!”
……
二十九
假若傑瑪宣佈說帶回家來的是一身霍亂,或者乾脆就是死亡,來諾拉太太聽到這個訊息或許不至於絕望。她立刻坐到角落裡放聲大哭起來,活像俄國的農家婦女在丈夫或兒子的棺材橫頭邊哭邊訴的樣子。傑瑪起初嚇得手足無措,甚至沒有走到她母親身邊去——她只是像一尊塑像那樣站在屋子的中央;薩寧也全然失去了主意——他也忍不住要掉下眼淚來!這種無以慰藉的痛哭持續了整整一個小時:整整一個小時呢!潘塔列昂認為還是把店堂門關上好——免得有人走進來——好在時間還早。老頭自己也感到困惑莫解,他無論如何不贊同傑瑪和薩寧做得那麼性急,不過並不打算責備他們,而且準備在必要的時候袒護他們:他太不喜歡克留別爾這個人物啦!愛彌兒把自己看成是自己的朋友和姐姐之間的聯絡員,而且幾乎帶點沾沾自喜的神色:這一切竟如此圓滿地取得了成功!他怎麼也理解不了來諾拉太太為什麼要如此傷心,他在心裡斷定,即使是最優秀的女人,也像是缺乏思考的能力!最為難堪的是薩寧,只要他一接近來諾拉太太,她就放聲大哭,並且揮手不要他靠近——所以他只好站在遠處,好幾次試圖喊過去:“向您的女兒求婚!”卻都沒有成功。最使來諾拉太太懊惱的是“她竟會不長眼睛,什麼也看不出來!”“要是我的喬萬尼·巴蒂斯塔活著,”她含著眼淚說,“什麼事也出不了!”——“天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啊?”薩寧自忖道,“畢竟太愚蠢了!”他不敢看傑瑪一眼,她也沒敢抬眼去看他。她能做的只不過是耐心地侍候母親,而母親起初還推她開去……
暴風雨終於漸漸停息下來。來諾拉太太不再哭泣,允許女兒把她從藏身的角落裡帶出來坐到視窗的安樂椅裡,並且給她喝桔子水;也允許薩寧在屋子裡留下來——當然不是允許他走近身邊,不是的!(起初她一直要他出去)而且在他講話的時候也不再打斷他。薩寧馬上抓緊利用這平靜降臨的機會,而且表現了驚人的口才,在傑瑪面前他恐怕未必會如此熱情洋溢和如此堅信不疑地陳述自己的打算與感情。這些感情是最真摯的,這些打算也是最純潔無垢的,就像《塞維里亞的理髮師》裡的阿爾瑪維娃那樣。無論對來諾拉太太,還是對他自己,他都不迴避這些打算的不利方面;然而這些不利的因素畢竟只是看起來如此而已!確實:他是外國人,與她們相識不久,她們無論對他的為人還是對他的財產,都不甚瞭解;但是他準備引出必要的證據來證明他是個體面人,而不是窮漢子;他可以從自己的同胞中間找出不容絲毫置疑的證人!他希望傑瑪跟他一起會得到幸福,他會使她離別親人之後得到慰藉!……一提到離別這個字眼,幾乎閣下了大禍——就是這離別兩個字使來諾拉太太頓時全身顫抖起來,頭暈目眩了……薩寧連忙分說這離別只是暫時的——而且說到頭它也可能並不存在!
薩寧沒有白費口舌。來諾拉太太開始看著他,雖然還帶著傷心和責備,但是原先那種反感和怒氣已經沒有了;後來她又允許他走近身邊坐下來(傑瑪坐在她的另一邊);接著她開始責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