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就變成了榆木疙瘩,低聲道:“別在車上考歷史題,要被人笑話。”王橋環顧左右以後將書合上,道:“沒有什麼值得笑話。再考你一道題,什麼是租庸調製?”晏琳哭笑不得地發出抗議道:“我拒絕回答問題,你就不會聊天嗎?”

車內不斷有人跟晏琳打招呼,讓兩人不敢過於靠近。

一個穿著廠服的中年婦女站在王橋身旁,道:“小晏,你在靜州一中讀復讀吧?今年高考肯定沒有問題。聽說你學的是文科,怎麼去學文科?畢業之後沒有什麼好發展。”

紅旗廠是知識分子集中的地方,車上至少站著或是坐著二三十個大學畢業生,聽到中年婦女的話,目光朝晏琳看了過來。晏琳自尊心強,讀復讀班本身並不是光彩之事,她恨不得在車上鑿個洞鑽進去。

王橋聽到此語反而釋然,心道:“知識分子會和村民一樣,都會做哪壺不開提哪壺的事情,她難道不知道在公共場所問這個問題,會讓晏琳感到尷尬嗎?”

中年婦女興致頗高,接連問了一串涉及隱私的問題,晏琳支支吾吾,言顧左右,被搞得很是尷尬。三十來分鐘的行程,晏琳原本想和王橋好好聊天,沒有想到中途殺出一個程咬金,把一段浪漫之旅弄成了尷尬之旅。

王橋沒有想辦法化解晏琳在車上的窘境,只是專注地看著窗外風景。三線廠大多建於山中,沿途風景不錯,一灣清清河水沿著青山流淌,可以和紅星廠的風景相媲美。

視線中終於出現位於青山腳下一座連著一座的房屋。

廠區大門是兩根寬大的青磚柱子,磚質橫樑上方是弧形鐵架。青磚正面刷上紅漆,左邊寫著“偉大的中國共產黨萬歲”,還沒有來得及細看右邊柱子,客車快速穿過大門,穩穩地停在車站上。

售票員站在門口,用紅旗廠普通話道:“前站到了,請下車。”

售票員用普通話報站名,這是大城市公交車才有的服務。靜州大小客車十有八九不報站名,即使報站名都不是這種禮貌用語,售票員往往會惡爆爆地喊道:“到了,快點下車。早點幹啥子去了,不走到門邊來。”

從報站名的細節體會到三線廠不同於靜州本土的文明,這種文明是多年培養形成,最終成為一種生活習慣和行為模式。

吳重斌、王橋和晏琳在前站下了車,劉滬和田峰是二車間的,要在中站才下車,蔡鉗工家住三車間,要在後站下車。前站到後站,車行時間至少要三十分鐘。

站在前站向遠處眺望,可見到連綿起伏的青山,鬱郁蒼蒼,如一幅漂亮的山水畫。廠區種滿了高大的香樟樹,香樟樹之下是一排排青色磚房,磚房有超過五米的層高,門和窗都比普通民居寬大。

這是王橋熟悉的風景,一時之間讓他有回到紅星廠的感覺。

三人沿著香樟小道走上一個小山坡,坡頂有幾幢白色樓房。吳重斌指著白色樓房道:“我家和晏琳家就在那幢帶陽臺的白樓裡,這幢樓比較新,我們兩家都是去年才入住。晏叔叔當了副廠長,恐怕不久以後就要搬進廠長樓。”

上了坡頂,能看到更遠的風景。吳重斌介紹道:“那邊是二車間,劉滬和田峰都在二車間的十五號樓。更遠處才是三車間,蔡鉗工家在三車間。六十年代修紅旗廠時,為了戰爭需要,一車間、二車間、三車間都沒有集中在一起,而是沿山佈置,我們俗稱為羊拉屎,這點擺一塊,那點擺一塊。從生產的角度來說,極大地增加了轉運成本。”

王橋道:“紅星廠也是差不多格局,區別是紅星廠主要車間都在山洞裡。”

吳重斌道:“聽說一號洞大得很,什麼時候去參觀一下。”

王橋道:“進去不了,到現在都屬於禁區。我是很小的時候進去過一次,現在回想不起來是什麼原因進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