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在世上活了快八十年,從來沒見過這種金尊玉貴的人物。見青年向自己伸出右手,她下意識便低頭去看。

人是個貴人,手竟也漂亮精細得難以言喻,大舅娘盯著費疑舟的指關節瞧,只覺稀罕又忐忑,條件反射般將手在圍裙上蹭了兩下,往身後背,靦腆道:“大舅娘手剛活完面,髒著嘞,跟你握手把你手弄髒了。”

費疑舟微垂眸,看向大舅娘藏到身側的粗糙的手,笑著伸手過去,將之握住。

大舅娘驟然一愣。

“大舅娘,往後都是一家人。”費疑舟面上笑意清淺,骨節似玉的指牢牢握住舅娘皴裂佈滿褶皺的右手,“別這麼見外。”

大公子自然不知道,當張秀清將他要上門提親的這個訊息帶回蘭夏時,殷家張家的各位長輩其實心裡都有點兒沒譜。

眾所周知,京城是首屈一指的大都市,繁華髮達,而他們蘭夏卻是大西北的落後小城。蘭夏這邊其實也有很多外地媳婦外地女婿,但,那些大城市來的男孩兒女孩兒,第一次跟隨伴侶回老家鄉下時,幾乎都會被這地界的貧困蕭條所震撼,隨之心生嫌棄。

有些大城市的年輕人,說是回老家走親,實則只是意思意思在門口坐一下,有的怕土窯不穩固會坍塌,有的嫌棄飲食粗糙不願入口,更有甚者甚至連家門都不願意進。

大舅娘是真沒料到,這個大城市來的年輕公子會這麼的隨和,這麼的平易近人。

經這一握手,大舅娘懸了幾日的心總算落回肚子裡,對這年輕人的印象也瞬間變得極佳,當即笑容滿面地說:“對對對,一家人,一家人。走,進屋去。”

張秀清和殷自強跟著孩子們身後,大舅娘則一手牽著殷酥酥,一手領著費疑舟,帶著他們進了大門。

大舅家一共由四間窯洞組成,一個灶房一個客廳兩個臥室,外面圍了一圈磚砌的外牆,喜氣洋洋的紅色大鐵門旁邊還拴了一隻大黃狗。

看見生人進屋,黃狗齜了齜牙,正想叫喚,又被主人一記眼神給威懾住,夾著尾巴灰溜溜地回了窩。

費疑舟抬眸環顧這間屋舍,圍牆以內的地面是水泥地,打掃得乾乾淨淨,沒有任何髒穢物,甚至連一片落葉的影子都尋不見。

大舅家

約莫是還沒有通自來水,院內的左側擺著一個巨大的白色水桶,底部安裝了一個水龍頭,水龍頭正對著的地面還有一個大水盆,應該是作洗手或清洗其他物品用。

幾個姨媽舅舅早就聚集在大舅家,有的在客廳裡嘮嗑拉家常,有的在廚房忙碌,等待著要上門的新侄女婿。

灶房裡,灶坑裡燒著柴火,一口大鐵鍋裡燉著排骨,熱氣騰騰香氣四溢。

三姨坐在小板凳上往洞裡添柴,忽然抬頭看二舅娘,忐忑說:“二嫂,你說這個小費是京城來的,會不會嫌我們這兒窮鄉僻壤啊?”

“誰知道呢。”二舅娘嘆了口氣,頗有幾分憂心忡忡,“只能等人到了看看情況了。”

兩人正聊著,院子裡大舅娘也領著殷酥酥和費疑舟進了客廳,一陣喧譁人聲飄出老遠。二舅娘和三姨聞聲,趕緊放下手裡的柴和物事站起身,舀水洗了手迎出去。

張家的姨媽舅舅都是勤勞樸實的農村人,一眼瞧見這位準侄女婿,大傢伙都有些不安,個個都不由自主站起了身,臉上堆滿笑容。

殷酥酥向各位長輩做了個簡單的介紹。

費疑舟隨後便揚起唇角,一一與諸位長輩握手問好,並送上了事先準備好的上門禮。

眾人在客廳裡落座,其樂融融。

拄著柺杖的大舅見這青年儀表堂堂器宇不凡,心中不由暗贊,見狀笑著說:“小費,我們都說不來什麼普通話,咱們蘭夏土話可能有點難懂,要是哪句話沒聽懂,你就說,能行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