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一個獨眼大漢,獰厲地對身後人道:“你們在這裡等我。”

他獨自步入未點燈火的洞室,一把揪起床上那人,正思考著對這個膽大包天敢於覬覦他的秘密的小子,是錯開他的筋骨呢還是先撕掉他的皮?忽然手中的人睜開眼,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眸子黑白分明,明澈剔透,眼神卻幽光浮沉,如淵之深,這種奇特而又矛盾的感覺,令人覺得美,而驚心。

那眼神看人似乎有點對焦不準,但獨眼老大此刻心中震驚,哪裡注意到這個,他應變也算快,一驚之下,迅速便要放手。

可惜已經來不及。

微光一閃,他只覺得手腕一涼一痛,然後突然便失去了所有的力氣,鐵鉗似的手,軟綿綿地垂下來。

隨即另一雙手,輕而更加有力地,扼住了他的咽喉。

“你已經被我廢了。”納蘭述在他耳邊輕輕道,“你平日作威作福,也得罪挺多人吧?”

獨眼老大打了個寒戰。

“如果不想死得很慘,現在開始,聽我的話。”

獨眼老大咬牙點頭,眼神絕望——手筋被挑,武功被廢,對方現在只是需要他的威望來降服眾人,如果再不合作,看那人冷而狠的眼神,是絕對不會介意多殺一個人的。

走廊上的人在靜靜等候,鐵柵欄緩緩開啟,人們後退一步,詫異地看見獨眼老大牽著一個陌生男子走了出來,後面跟著尤風書。

獨眼的傷口已經被處理過,納蘭述出手本就又快又狠,手筋斷,傷口卻不重,此時兩人攜手,衣袖垂下,根本看不出什麼。

眾人面面相覷,卻不敢詢問,獨眼在這群兇徒中能佔據首領位置多年,自然極有威望。

“召集所有人,在四層大廳中議事,站不下的,站到走廊裡。”獨眼下令。

“是。”

罪徒們速度還算快,必經被管制了多年,一刻鐘後,人便齊了。

獨眼坐在上座,扯出一臉勉強的笑容,“兄弟們,先前前頭雲雷人傳訊息來說,有朝廷探子潛進來殺人,但剛才我得到尤兄弟密報,才知道那群雲雷混賬,是在騙我們!”

眾人都一驚。

“怎麼說?”

“老大,怎麼回事?”

“不是朝廷人?”

獨眼對納蘭述看看,納蘭述上前一步。

他並沒有自我介紹,也沒有解釋獨眼剛才的話,而是眼神先一番掃射,每個人都覺得,他的目光看住了自己,不禁都一凜。

“各位,”納蘭述聲音低沉,“多年苦役,累麼?”

眾人怔了怔,沒想到他會問出這麼一句話。

“在這裡這麼多年,吃過幾頓魚肉?”

眾人嚥了咽口水。

“睡過幾個安穩覺?”

眾人皺起眉毛。

“三更起,四更眠,鈴聲一響便要起床,遲了一步,鞭子就劈頭蓋臉地抽下來?”

“時刻處於西鄂官軍的監視和虐待之下,做永無休止的苦役,採石、搬沙、開地……從早到晚,週而復始。”

“累倒在地上被人拖走,第二日照常做苦工,沒有醫藥,沒有食物,沒有禦寒的冬衣,菜葉黑饃就是美食,三個時辰睡眠一年一次,病死了扔進後山懸崖,骨頭都被野獸啃食。”

眾人眼神裡,漸漸露出點怒色,脫離苦役恢復自由的時辰還不長,苦難的過去記憶猶新,如今被納蘭述用低沉的聲音一一歷數,忽然便覺得不堪回首,不可忍受。

“你說這些做什麼!”有人憤憤道,“何必揭咱們瘡疤?說到底,都過去了,那些混賬官軍都被咱們殺了!咱們現在是自由的!”

“自由?”納蘭述驀然一聲大笑,像聽見了世上最可樂的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