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茶不語。

算算時間……海瑞也應該到杭州了吧?

連這都知道?你不是一直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嘛,幹嘛平白無故關心起海瑞的事情?狄楓弓起手指敲了敲桌子,示意我倒茶,一臉狐疑地問道。

一個月前譚綸譚大人從京裡捎來一位朋友敘舊的信,順帶提起了淳安的事情。

我為她把茶杯斟滿,接著道,小豆是淳安人,抹茶是建德人。家裡遭了難,又在湊錢買糧度災年,一直鬧著要回去看看。店裡正是生意不錯的時候,偏偏又離不了他們,我這當掌櫃的除了解囊相助之外,就只能多幫他們留心受災兩縣的事情了。

原因真就這麼簡單?她一臉懷疑。“鳳吼劍”譚子理?他不是在戚繼光營裡做參軍麼?怎麼跑到杭州了?

譚大人隨戚將軍轉戰浙江各地屢見戰功,朝廷傳召回宮行賞並升任福建參政。

狄楓聽罷沉默了一會,長出口氣道,你不知道朝廷的水有多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還是少摻合為妙……話還沒有說完,她忽然將臉轉向另一邊,抬起左手支著頭,低眉探手去夾桌上的盤中的肘花,輕聲耳語道:鄭泌昌跟何茂才……

嗯?你說誰?何……我看見狄楓向我擠眼睛,便硬生生地把下半句吞進了肚子裡。

掌櫃的!開個上好的雅間兒!有人朗聲高喊。

我聞聲慌忙起身迎上前去,把門口的一行人讓進屋中。

二樓的望雪軒,諸位請!小二!帶幾位客人上樓。

列位客官,這邊請。杜凱把搌布搭在肩上,慌忙從內堂跑過來接應。

一行華服額冠的七八個人,呼啦啦跟著店小二走上樓去。

何大人……我抖抖衣袖,恭恭敬敬地給剛才喊我的人作了個揖禮。

那人沒有直接隨其他人上樓,站在門口,見我行禮,眯眼一笑。

這笑容我在熟悉不過,二分爽直三分厚顏四分世故加上一分客套寒暄,在我看來這似乎已經是他招牌一樣的表情。

到任的三年,他沒少關照我這小店的生意。他在這裡究竟給多少縣裡省裡京裡的大人們接過風送過行,我都已經記不清楚了,但他的名字我卻如何都不應該忘記——杭州按察史兼布政使何茂才。

他清清嗓子嚷道,都是省裡還有京裡來的客人,要上等的席面兒,記巡撫衙門的賬,言罷也要上樓。

何大人!一個聲音止住了何茂才邁上臺階的腳步。

循聲望去,才發覺何茂才帶來的客人中有兩位沒有跟著眾人一起上樓,仍舊站在原處。

其中一位形容削瘦,蠶眉鳳眼,長鬚,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青衣,袖子高高挽起至小臂上端,腳上穿著一雙草鞋。

淳安數十萬災民今年的生計還未有著落,議事就是議事,還不到設宴擺席的地步吧?你在這喝酒吃肉,那邊的黎民還在水深火熱之中,何大人於心何忍?

那人正色道,神情不怒自威。

剛峰兄,這……看到這一幕,青衣客人的身邊的那位面露尷尬的神色,卻又覺得插不進話,只得欲言又止。

眼前的何茂才慢慢轉過身,斜眼看著門口的兩個人。

你一個小小的七品知縣,怎麼這麼不識抬舉?何大人很是不爽地蹙起了眉頭道:

省裡議事,歷來都沒有知縣與事的先例。若不是高府臺說淳安和建德受了災,理應讓你們知道朝廷賑災糧餉的調配情況,哪裡還容得下你們登堂!剛才在衙門裡的時候你倆就那麼四六不忿的,中午出來吃頓便飯也這麼多微詞,你倆人這知縣還想不想幹了!

什麼事情?剛才上樓的那些人中,一位穿絳紫色長衫的客人步下樓梯,走到門口問道。

鄭大人,你看這倆知縣……

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