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被是麼?隨我來……

樓下由遠及近傳來兩個侍女小聲的對話。

燈籠中燭火搖拽,橘黃的燈光經過角樓下通往後院的小路,漸行漸遠。

南書院?

我笑,從角樓頂部的瓦簷上站起身,直奔書院。

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當那封飄蕩著桂花香馨的信箋啪地一聲釘在李億臨床的書桌前時,我正從書房對面屋頂透過洞開的窗子看著這位吏部左補闕。

他身長大約八尺,右手背在身後,左手執一書卷,著一件皂青長衫,沒有任何華貴的紋飾,猶如粗布一般敦實厚重。

聽到聲音,他先是警覺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了看,然後走過去,小心地望著窗外,直到確信信帖射來的方向沒有他人的時候,才匆匆拔下已經釘入桌面的信箋,轉而退到離窗很遠的位置。看過信帖上的封泥,急促地將書帖拆開。

相隔太遠,無法辨認他的表情,只是注意到他讀信的時候身體有些微微顫抖。

信函讀完,我看見他開啟房門站在屋外,抖袖,朝正對著那扇窗的方向拱手便拜,進而再拜,三拜。

我長吁一口氣,感到此番江陵之行沒有白走一遭。

老爺,夫人到訪,請老爺開門。

正當我轉身要走的時候,書房的院門忽然傳來很大的扣門聲。

我慌忙俯下身。

只見李億將手中的書信胡亂一折匆忙塞入袖中,正了一下衣襟,向院門走去。

夫人。李億拱手行禮。

這麼晚,老爺為何不回房歇息?

有勞夫人,今晚有些事情需要處理,就在書房。

老爺回來近半年或是探訪親友徹夜不歸,或是應酬賓客喝得爛醉如泥,或是去寺廟與那老僧談禪悟道,或是藉故推託躲在這書房下苑徹夜不眠,幾曾與我同床工枕?。

莫不是升了官,在京城住得久了,被那姓薛的小狐狸精迷了心竅,忘記了我與你這麼多年的夫妻情份和恩情?

夫人此言差矣,今晚確是有些屬文需要鑑閱,況且若霖已經被我迎娶進門,夫人就不能。。。。。。

不必多言!這些時日,你可有一天不提那賤人的名字?要我與她共侍一夫?休想!待明日回京後,你要麼給我將她掃地出門,要麼我們夫妻恩斷義絕,我回我的裴府,你還做回你那潦倒書生,和你的若霖雙宿雙飛!

那女人將衣袖一甩,轉身便走。身邊提著燈籠的侍女看著女主人憤憤離去,忙跟上前去為她舉燈照明。

夫人熄怒,我今晚回房與夫人同睡便是,若霖之事容回京再議。你我夫妻多年,安敢為一女子就輕易將這十載情緣白白斷送?

藉著蒼白的月光,看到李億將手伸進衣袖,把藏在袖中的書信揉成一團,悄悄扔在地上,三步並作兩步去追前面的一主一僕。

我跳下牆頭,將那拋在地上紙團拾起,輕輕展開。

只是一張輕薄的花箋,夜風輕輕吹過,散開一片氤氳的桂花香。

娟秀空靈的字跡間,殷溼紙面的淚痕清晰可見:

山路欹斜石磴危,不愁行苦苦相思。

冰銷遠澗憐清韻,雪遠寒峰想玉姿。

莫聽凡歌春病酒,休招閒客夜貪棋。

如松匪石盟長在,比翼連襟會肯遲。

雖恨獨行冬盡日,終期相見月圓時。

別君何物堪持贈,淚落晴光一首詩。

讀罷紙上的文字,我輕嘆一口氣,將信箋一點點撕碎。

攤開手掌,絨絮狀的紙片御風而起,在微涼的夜風中輕盈舞動,宛若一篷被吹散的蒲公英,飛起,然後散落一地。

我不是一個小氣而吝惜成全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