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流雲蕪草的老闆娘啊。她羞得滿臉通紅,低頭撩弄系在腰紈上玉佩。

我收回看她的目光,將手中的賬本再翻過一頁,噼噼啪啪打著算盤。

我知道她在等我給她一個退隱江湖的理由。

一路順風,但我說,一路順風。

嗯。她端起桌上的女兒紅,一飲而盡。

我站在那裡,隔著櫃檯,看到她眼中有大滴的晶瑩的淚流下。

許多年後,江湖風傳朝廷當年權極一時的內閣宰輔嚴嵩於貶謫家中被一片梧桐葉所殺。朝廷大為震怒,嚴令封鎖訊息,對外只傳是暴病而亡,暗命六扇門半年之內將兇手緝拿歸案。

我想起楓葉荻,想起她所說的當死之人,想起她說她可以做殺手,也可做捕快,我卻沒有給她做回自己的機會。

她走以後,很多人問過我是否認識楓葉荻,他是不是叫狄楓。

我說不是,楓葉荻是個男人,狄楓卻是個女人。

我知道很多殺手在追殺一個叫楓葉荻的捕快,很多捕快在追捕一個叫楓葉荻的殺手。

嚴嵩死後,一直寵幸嚴嵩的明世宗嘉靖帝也相繼去世,後來宰輔張居正代內閣首輔之職,進行了一系列的朝政改革,國力日漸昌盛,天下太平。當然,這都是後話,也與江湖無關,但這一切都發生在嚴嵩死後,我想,不會與楓葉荻毫無關係。

江湖開始有很多關於飄梧流葉的傳說,有人說它是梧桐葉狀的飛刀,有人說那是劍,還有人說那是一支長約四尺的短槍。

這些傳言都不對。

這個答案,只有我和楓葉荻本人知道。

飄梧流葉,從來都不是什麼兵刃,它只是梧桐樹的葉子。

梧桐葉落,天下知秋。

她從來都是這樣,手中無劍,心中無塵。

不管怎樣,流雲蕪草依然生意興隆。

我偶爾會想起一個罵我敷衍、想為我留下的女人,想知道她是否還活著。

我記得她喜歡吃這裡的牛肉麵,喜歡奚落我為她取的那個很俗的諢號。

她吃麵的速度很快,狼吞虎嚥。

這讓我感到她同自己一樣孤獨,用能讓自己覺得溫暖的食物填充心中的落寞、難熬悵惘。

我隱退江湖前,面對自己喜歡的食物也是這樣,懷疑自己下頓還能再吃到這樣的美味。

一位朋友曾對我說他後悔在江湖中游走,因為每邁一步,都不能回頭。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我本來可以留下她。讓她和我一起經營這個店鋪,既不做殺手,也不再當捕快。

跟我一樣忙碌、市井、平凡的生活。

但我沒有。

她那次離開流雲蕪草的時候,飄梧流葉在熊耀華的《武林兵器譜》中排名是第三十。

那天,是我生日,我剛過而立之年。

三十而立。

三十,而立。

那年春天,我親手將我恩師的劍和遺骸葬在華山之陰,歷代劍聖長眠的劍冢內,也親手埋葬了我的愛情。

十一年後,我不再拿劍,開了這家名叫流雲蕪草的客棧。

一個女人曾問我為什麼會把這個店鋪取名為“流雲蕪草”。

我說因為我喜歡。

他媚笑,嬌嗔地罵我敷衍。

這不能算是敷衍。我只是告訴了她最直接和充分的理由。

獨憐幽草澗邊生,上有黃鸝深樹鳴。

流雲蕪草,其實只是我當年記憶中的一個碎片,因怕被劃傷,所以不願拾起,卻從未遺忘。

記得出山前的那年,師父總讓我與他在後山那片廣闊的草地上對劍,不停的破招、拆招、格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