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肆悠悠道:“前一陣子,我總覺得自己忘了什麼事,剛才想起來了。”

他目光沉凝,似有所憂,三娘也提起了心,是什麼大事?

“今天是二月十七,明天是個大日子,我本想在那大日子之前,給自己好好評個分,看自己是不是及格了,沒想到一忙起來,居然忘了。”

這答案神神秘秘,三娘很是不解,明天?明天就是二月十八,那是什麼大日子?

李肆道:“十八歲,明天,是我十八歲生日……”

三娘白他一眼,大白日呢,就開始說瘋話了,十八歲……姑奶奶我還想十八歲呢!

李肆再道:“自我來……嗯咳,自我立志救世那一天起,到明天,正好是十八年。”

三娘心絃一顫,好久才回過味來,自己這男人啊,真是時刻都心繫天下。十八年……真是可恨,為什麼自己只陪著他走過了十七年呢。

她笑道:“這日子是值得慶祝,可什麼分,還需要評嗎?這般功業你都還不滿足,你是不想當人君,而要入聖成神!?”

自己這男人也有個壞毛病,就是太挑剔,太不知足……哪方面都是,唉。

李肆卻搖頭:“當然要評,我不是要成神,但更不想入魔,這個……你可以看看。”

他遞給三娘厚厚一份文報,是江南行營剛發來的。

車廂裡沉寂了好一陣,再響起三孃的驚呼聲:“她、她居然就是白蓮聖姑!就……就這麼死了!?”

這是松太聯府和江南行營發來的白蓮教案初步報告,說這白蓮聖姑在嘉定圖謀起事,不僅在匯聚從北面逃過來的教眾,還裹挾了當地村人。到目前為止,除了白蓮聖姑米五娘和六十六名教眾負隅頑抗,被當場格殺外,還擒獲了四百多名教徒,現正進一步緝捕中。

三娘心中先是驚懼,接著又是哀慼,最後是悔恨,對這米五娘不止有憎,還有憐惜。如果幾天前,她能多下點功夫,勸那米五娘放下心中孽障,也許還能保住一命……

“三娘啊,她裹挾村人,為遮掩村子裡的事,又殺了進村之人。在那天過堂之前,她在江南,在我英華治下,已犯下二三十樁命案,她怎麼都是個死字。”

李肆一邊糾正三孃的氾濫同情心,一邊也隱有惋嘆,三娘之前的話說得好啊,那米五娘就像當年沒遇到自己的三娘,可冰清玉潔之心,卻墜入千年白蓮魔念,卿本佳人,奈何做賊……

兩人相對沉默,三娘心緒回覆,卻勸起了李肆:“你是因這米五娘之事,覺得自己還作得不夠好嗎?作亂的都是北面的教徒,本地村人也是被米五娘裹挾,這不是你的錯,不是我們英華治下的錯。”

李肆搖頭:“我不是為米五娘之事所憂……”

他拍了拍那厚厚的文報:“我一手扶起來的官府,已經長大了,它的效率,它的嚴密,滿清都望塵莫及。米五娘等人,在這百廢待興,剛搭起架子的江南作亂,官府都能以一府,不,一縣之力,不到一月內剿滅。若是到了廣東,怕是不出三日,苗頭未起,這事就已平了。”

三娘皺眉:“這……不好嗎?”

李肆嘆氣:“好,很好!但也有很不好的地方……”

“再說白蓮教,不管其行,白蓮教義,跟劉老道徐神胎等人,包括我在內,一同扶起來的天主教,根底相似。跟國中正翻騰的墨道、仁學,根底相似。而所有置身苦難,自覺無力自救的人,也都懷著此念。白蓮教在我英華,難再生根發芽,可擋不住受苦之人另尋他教,天主教的未來會怎樣?會不會是下一個白蓮教?”

“由此再想到工商,黃家村的村人被裹挾,還不知是什麼原因,可工商在江南之害,乃至在整個天下之害,依稀可見。未來工商更猛時,天下受害越烈,大家要找的已不是白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