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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處靜室裡老道說:“不必擔心了,那小田悔過,自認犯有深重罪孽,只求速死,早早投胎待著再世為人。”
李肆皺眉:“是被你那天國地獄,上天之氣祖宗之靈給嚇住才被迫悔過的吧。他悔不悔過,有什麼打緊司自然會拿到他的悔過書。而你這天國地獄…,我沒記錯的話,最早我們說起天主教,可並沒這東西。”
翼鳴老道嘆氣:“英華國政格局,雖然也照碩窮苦人,但只求一個底限。相對而言,富貴人更有機會,三十年後,這格局會如何演化,你該是想過。”
李肆點頭:“若是照著現在的情形,三十年後,窮人不過脫貧,富人握一國財富,貧富相差更為懸殊,變亂的苗子十倍於今口可時勢在變,這是個器物領勢的時代……。”
社會生產力一直就是這個水平的話,資本不能開闢新的疆土,窮人大多還是被按在土地上,這格局自然很危險。但如果蒸汽機以及其他工業時代的要素成熟後,時勢就變了,窮人漸漸被吸聚到工業社會里,他們的力量就比分散在土地裡要強得太多。同時市民階層更為壯大,將替代農民成為社會根基,那時將是另一番格局。
翼鳴雖然不是很明白這番時勢,卻有他的堅持:“不管格局轉好還是轉壞,動盪總會越來越烈,並不是所有人都能在動盪中安然口像鄧小田這種人,不論事理根底,只想著富人不仁,窮人有理,滿腦子‘均平”這種人滿天下皆是。不管你願不願,日後這種人必然會越來越跳騰。”
“時勢激盪,一般民人多是難以承受的,對他們而言,生死事不變,他們需要從生死事裡尋得安慰。老道敢言,我天主教不起,未來通道信佛之人也會更多。可道佛間夾雜著多少密門詭道,你能分清?英華跟西洋人來往越來越密,公教一類的洋人教派,你又能禁多久?”
“與其如此,不如我天主教來擔起這一職。而要握住生死事,要敬天,就得畏天。無論道佛,無論中外,終究有天國,終究有地獄。
翼鳴老道這一通解釋,李肆臉色漸漸緩和,也想起了前世那些歷史。沒錯,社會越是動盪,民人越是要尋求心理慰籍。就說清末之時,義和團為何能興起,不也是社會變化猛烈,中外文化直接交鋒,民人才紛紛轉向迷信,求得心中安穩麼。
他一直不願讓天主教成為一個正式的教門,但事實證明,一旦有了需求,一旦有了方向,天主教就迅猛成長起來,還因為他的點撥,不斷吸取外教精粹,開始有了自己的生命。現在它正踏出最重要的一步,那就是獲得宗教的終極力量:靈魂裁決。以天國為利,以地獄為懼。
李肆的擔憂,翼鳴老道很清楚,他接著道:“我跟徐靈胎等人閉關研究過西洋人諸教,特別深究過歐羅巴的教廷史口你放心,那種事在我天主教絕不會出現口因為羅馬公教提的是人有原罪,贖罪權在塵世,在他人,在教會手中。我們天主教提的是人本無罪,凡塵為罪,贖罪權在自己。教會之人,不過是接引人認清此罪,這有根本的區別。由此也不會讓教會握有羅馬教廷之權,更不會與世俗帝王之權牴觸。”
“除此之外,我天主教還將華夏祖宗之靈融入教義,天國其實是心之族譜,脫於現實宗族譜系,而地獄不過是無根之靈的聚所。鄧門、田贖罪,只是所有華夏之人心底深處所願,那就是迴歸血脈懷抱,不願靈魂成為無根飄萍,最終泯然虛無,這跟歐人教會的威逼利誘可非一路貨色。”
聽到這,李肆低低嘆氣:“老道,洋人之教,開始也是受難者面目,後來才成為猙獰妖魔。”
翼鳴老道怪異地一笑:“所以就需要藉助你的力量,唔,不止是你活著的時候……”。
靜室裡再一番低語,李肆出門時,格桑頓珠等侍衛訝異不已,他們在李肆臉上看到了絕少能見的迷惑和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