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盈門,貴族之家高朋滿座,因為叛軍逼近上京而緊張蕭條的街市,也恢復了往日的繁華喧囂。

可是很快,他就發現情況不對。

首先,那種“眾志成城,誓與國都共存亡”的氣氛沒了,就像強敵壓境時一面拉得過緊的弦,突然洩力,然後就徹底鬆懈下來,大家又恢復了之前的精神狀態,甚至更懶散放縱了。

其次,因國難而凝聚起來的向心力,也在不知不覺間潰散了。原本答應追加的捐款沒了下文,甚至已捐出的部分都恨不得要回,朝臣們勾心鬥角地照樣勾心鬥角,發國難財的照樣發國難財,甚至變本加厲,虧空國庫,轉移財產。

再次,他們收復的那幾個州,需要大量的人力物力重建,這給朝廷帶來了巨大的負擔。趙靖佔領軍很懂得收買人心,徵收賦稅比原來低,他們必須更低才行,其中的空缺只能由朝廷撥款補上。

而此時,失去了大片疆土的梁國,一年來賦稅收入銳減,還不夠朝廷的日常開銷,支撐戰爭的費用,基本都是國庫裡存的老本,和從民間募集來的軍餉。叛軍進攻衛州前,梁孝帝曾讓當時的民部上卿陳矜給他彙報過國庫存銀,應該還有四分之三強。可剛剛,新任的民部上卿,他的親舅舅郭定祺上的摺子,居然說,戶部的帳冊很多都是空賬,也就是,帳上有,庫中無,國庫存銀實際上連一半都不到了。

這讓梁孝帝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憤怒與恐慌中。

打仗時,他成天對著朝臣和百姓哭窮,不過是為了給自己,也給梁國留條後路。梁家五代帝王,歷經一百年多年積下的財富,如果一年仗打下來就用掉了一半,那以後怎麼辦?

現在生計這麼艱難,入不敷出,國庫存的那點東西已是他們全部的老本,不能輕易動用。讓掌管國庫的民部上卿幫著哭窮,確實收到了很好的效果,叛軍敗退前的那段時間,他們收到的民間捐款基本能滿足戰時需要。

他心裡暗自得計,覺得這個“以戰養戰”的辦法實在是高明,準備繼續造勢,讓群臣和百姓認清,只有大夥兒一起出錢出力,打敗了叛軍,保住了朝廷,才能保住他們的家財和地位,然後讓他們繼續捐款。

他們捐得越多,和朝廷的關係就越緊密。他們捐獻時留下的收據,他曾口頭承諾,等戰爭結束,情況好轉後,會以各種方式慢慢還上——所以他是借,不是要每一筆捐款,他都讓民部給出了蓋有官印的收據。

有收據好啊,若他能平定叛亂,坐穩皇位,這些收據他認,他多的是辦法擺平那些人;他若不能,收據落在叛軍手裡,可就成了幫著舊朝廷對付他們的證據,新朝廷就算不懲處,也會疏遠捐獻得最多的那批人。

所以他們捐得越多,越無路可退,只能緊跟著他。

梁孝帝並不覺得自己騙了誰,靠哭窮要來的捐款也全部用在國事上了,他又沒私吞,賴以保全的國庫存銀也好好的在那裡,不過是先吃碗裡的,把鍋裡的放著,說到底,鍋裡碗裡的,還不都是一家?臣下和百姓的財產,都是屬於梁國的。國家國家,有國才有家。

可該死的郭定祺,還有他的親弟弟瑞王梁佑成,居然渾水摸魚,趁亂侵佔國庫,把他最後的家底都弄沒了,實在是罪該萬死他會任命自己的舅舅主持民部,並讓同父同母的親弟弟監督,頂替沈鵬和他之後的陳矜,還不是看在親戚的份上,認為他們跟自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若不好好守護國庫,搞垮了梁國,等於搞垮了他們自己。卻沒想到,最難防地原來是家賊,由內而外的蛀蟲才是最要命的。

可前幾天瑞王領命去了剛收復的景州,派去宣郭定祺的人也只帶回一張稱病的摺子,把一切責任都推給了前民部上卿陳矜和前前民部上卿沈鵬。說他和瑞王臨危受命,上任時交接太匆忙,以為賬本上的資料都是真的,用了兩個多月才查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