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本善之說?若是人性善論,嬰孩初到人世,又為何嚎啕啼轉,終日不休?只為一口奶水,便能惹得上下四鄰不得安生。但若人性本惡,卻為何孩童的最為單純,眼神乾淨的彷彿從未沾染塵埃一般。況且,這善惡之間,本無謂涇渭分明,有強人殺了鉅貪惡霸,這算是善舉或者惡為?鉅貪惡霸縱然可惡,是大大的惡人,但也會對妻兒老小關愛有加,他又算是極惡之人麼?便又好似這天與地,抬頭自然望天,俯首當然觀地,但若極目遠方呢?那天地本就連為一線。又如何分得何為天何為地?”

卓知遠侃侃而談,卻聽得慕容眈沉思不已,居然忘記了逐步前行。耳聽得卓知遠的聲音漸行漸遠,這才慌忙跟上,隨即深深拱拳道:“公子所言極是,怕是我等執念太深,總想將這善惡劃地而居,可是世間萬物,卻少有黑白分明的,多半都是混雜一體,不能以一善一惡簡單稱之。公子果然大才。慕容眈欽服。”

對此,卓知遠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多言,他不過是有感而發,聽到那些孩童稚嫩的聲調,想到他們雖然朗朗而讀這人之初性本善,但是心中卻對善惡根本沒有任何概念,想的只是讀好了書,別叫先生責罰,又哪裡能夠深思這書中的含義?

這便好似修禪之人,苦苦修煉,為的不過是傳言之中的飛昇。可是飛昇之後呢?誰又知曉飛昇之後該是何種情景?修煉到了終途,都是要破了規矩方才能夠白日飛昇,但是在修煉的過程中,卻又總只能按部就班的按照修煉的規則而行,這之間本就是個極大的矛盾。一切皆如混沌,一切又仿似虛空。這鴻蒙之初的混沌便真的是混沌麼?又為何不是一片虛空而幻出這大千世界的繁華呢?盤古大聖開天闢地是莫大的功勞,可是當初他不過伸個懶腰憑藉一己喜好用了他那開天巨斧罷了,哪裡想過這開天闢地之舉將會為這個大千世界帶來什麼?這接下來數十萬年的發展遷徙,怕也並非盤古大聖當初所能想象。其實,盤古大聖當初也不過如同這些搖頭晃腦在先生責令之下苦讀人之初性本善的孩童一般,行其為卻不知這番舉動究竟有何深意,一切似乎也不過只是虛妄罷了。

當下再無別話,卓知遠在這瀟湘書院之中住下,終日也不見其讀書,只是流連於各級書房之外,聽著書房之中孩童抑或秀才們苦讀之聲,觀其勞形,倒是成了瀟湘書院當中唯一的閒人。

其中也有幾位飽讀詩書的教書先生到卓知遠房中來討教,名為討教,實際不過是聽慕容眈所言,這位卓公子高深莫測,不但敢於質疑聖賢之言,並且言之有道,言之有度,實乃大學識。眾人當然不信,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人。就算是天資過人,總也有限,是以最初前來討教之人倒是絡繹不絕。但是時間一長,大家也便再也不來了,蓋因他們都發現,辯題和論道,他們萬萬不是卓知遠的對手,而且最讓人覺得使不上力的,是卓知遠根本不跟他們爭論,似乎毫不在意結果如何,只是將自己所想一一言說,隨即便任隨他人駁斥,再不開言了。便好似這些教書先生蓄勁半晌,卻始終打了個空,毫無著力之處。自古最難戰勝的並非強者,強中自有強中手,再強的人也總有踢到鐵壁的時候。最難戰勝的人,是毫無勝負之心的人,尤其是在卓知遠口誦了一句話之後,這些教書先生便幾乎再也沒有來討教之人了。反正卓知遠住在這裡,也是按照書院的規矩交納各種費用。

卓知遠的那句話是:他強任他強,清風拂山崗。他橫任他橫,明月照大江。這句彷彿順口溜一般的打油詩,沒有規矩,毫無格律可言,但是聽過之人,卻都覺得這簡簡單單的四句話裡,堪值琢磨之處尤多,細細品味之下,竟然覺得這四句話越發的高深,參詳不透。

“師尊,你在此已經住了三月了,咱們何時走啊?”劍僕終於忍不住了,在房中小聲的問卓知遠。

卓知遠微微一笑:“隨時都可以走,我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