婿護著她,為她說話,否則良月的日子真不知該如何過下去才好。

只是,這樣的日子也日子也未能持續很久。

不知何時開始,京中漸有傳聞說良月不貞,她那未足月出生的孩子就是最好的佐證。因著良月婚前名聲就不好,令得這樣的傳聞越傳越廣,人人深信不疑。

為著給孩子治病,此時良月的嫁妝已耗得差不多了,公公婆婆愈發不將她看在眼裡。她夫婿原本不信,可架不住公公婆婆信了,日日在他耳邊說,久而久之,便覺得那孩子哪一處都不像自己,真像是別人的孩子。

畢竟良月是外人,爹孃才是自己的親人。

良月氣得幾欲嘔血,她拿起針便要與他滴血驗親,可他不知從哪裡聽來那法子不準,只冷笑著,並不肯,認定了孩子不是自己的骨血。

世道彷彿不願意給她半點活路似的,孩子突發重病,藥石罔效。公公婆婆與夫婿自是不願意管,還在大雪之夜寫下休書,將她與孩子趕出了門。

孩子痛得哭也哭不出來了,只間或微弱地哼幾聲,雙眼緊緊閉著。良月對夫婿毫無感情,可孩子是她生的,看見他這樣痛苦,她只覺得心被人緊緊攥著,痛得喘不過氣來。

京城的冬天很冷。他們連一件裘衣也未給她,良月僅穿著薄薄的襖裙,在雪地裡留下一行深深淺淺的足印。她緊緊地抱著孩子,怕風雪嚴寒涼著他,將襖子脫下來嚴嚴實實地裹住孩子,哪怕自己凍得發抖。

街上門窗緊閉,這樣冷的夜裡,沒有人願意在外面走動,連路邊的餛飩攤子也早早收了攤。

良月徒步穿過大半個京城,懷著最後的期望,抓住了良府大門的門環,輕輕地敲了敲。

門房老張頭被她敲醒,開了個門縫,一見是她,不由分說便重重關上了門。

良月的笑容還未展開便已凝住,她聽見老張頭隔著門喊:“你走吧,老爺說你以後不是良氏的人了,不許你進門。”

良月已經很疲憊了。她從未走過這樣多的路,又餓又冷,若不是懷裡有孩子,她興許早已支撐不住。

望著漆黑的大門,想起早年那一張張面孔,良月咬了咬牙,雙膝一屈,跪了下來。

若是因為她那年不肯認錯,為了孩子,她什麼錯都願意認。

若是為著別的原因,只要他們說她得認錯,她也願意認。

只求他們能為孩子請一個大夫,只要他們肯救她的孩子。

天從黑轉亮,路上的人漸漸多了起來。人們好奇地看著這個髮髻凌亂、衣著單薄的女子,看不見她一身的風霜,看不到她懷中漸失溫度的孩子,只認出她是良氏不肖女良月。

曾經名滿京城的良月,如今哪還有當初半點風華?

沒有人同情她,她離經叛道又不守婦德,今日的一切都是自找的。

有人終於望見了她懷中死去的孩子,可她卻以為他還活著,不時輕輕拍拍他、哄哄他,那樣子癲狂極了。於是他們說她瘋了,膽小的人遠離了,不懂事的孩童捏了雪球或撿起石塊砸向她,留下看熱鬧的人則交換著不知從哪裡聽來的小道傳聞,一些不堪入耳的與她有關的風流韻事。

良月感覺不到疼痛,也聽不見耳邊的熱議,她眼中只有孩子和那扇從未開啟的大門,其餘全不存在。

入夜時大門終於開了,出來的卻不是迎接她的人,而是拿著竹棍的老張頭。

“你走吧!”老張頭看著她長大,即便她如此不堪,亦不忍苛責她:“老爺說你再跪下去,就叫我把你打走,你就當可憐可憐老頭子……”

在婆家,日子即便再艱難,良月也未曾絕望過,她總認為前方一定有路,咬咬牙便能挺得過去。

可這條路,斷在了自己出生和長大的家門前。

老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