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死了……誰來……照顧我的……兒子?他這病……很可能會雙目失明……到那時……他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

小張說不下去,失聲痛哭起來,又怕家人聽見,只好捂住嘴,抽噎得肩頭一聳一聳的。

陳靄嚇壞了,放下手中正在做的肉丸子,三兩把洗淨了手,拿了張面巾紙,走過去遞給小張。

小張接過面巾紙,抓住她的手,哽咽著說:“陳靄,你不知道……我……真苦啊……每天開著車……就……恨不得……一車……撞死……一了百了……”

陳靄見小張像抓著唯一一根救命稻草一樣緊抓著她,嚇得不敢抽出手來,生怕這一抽,小張就沉入痛苦的大海深處淹死掉了。她一邊陪著掉淚,一邊安慰說:“快別這樣瞎想了,你知道自己是兒子唯一的依靠,你怎麼能往那上頭想?”

小張的眼淚大串大串地滾落下來:“我……知道……我現在是……連……死的……權利都沒有了……”

“人生真是……”

良久,小張停止了哭泣,但臉上是一種心如死灰的表情:“所以我無論混得多麼不得意,也要待在美國,美國的社會福利好,不管我是病了死了還是失業了,國家都會照顧我兒子……”

《欲》Chapter 19(1)

星期天早上十點多鐘,陳靄的門鈴被人按響了。她開啟門一看,是滕教授站在門邊,又是西裝革履的,她不由自主地向後退了幾步,突然明白為什麼有“英氣逼人”的說法。

她從小就跟男生混在一起玩,一般沒太意識到性別上的差異,沒特別把自己當女生,也沒特別把對方當男生,就是陳某跟某某的交往而已。

但滕教授 卻使她強烈意識到她跟他性別上的差異,迫使她想起“男女授受不親”“瓜田李下”之類的古訓,好像他是一個旋渦,離他太近就會被捲進去似的。但她卻沒辦法把 自己的眼睛從他身上移開,就像很久以前在國內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外國人一樣,明知道盯著人家看是不禮貌的,但還是忍不住盯著看。只怪那時A市外國人太少了,難得看到一個,有看的就要抓緊時機猛看。

滕教授好像被人盯著看慣了一樣,一點也不窘,上上下下打量自己一遍,問:“怎麼樣?這一身還行吧?”

“行,行,噢,不光是行,是……挺好,非常好。怎麼今天……打扮這麼正規?”

“因為要去教堂,走吧。”

“我……也去?”

“你還沒去過教堂吧?今天去開開眼界……”

“那我……得穿什麼?”

“你這身就挺不錯。我們走吧,我父母和兒子都在車裡等著呢。”

陳靄跟著滕教授來到外面,看見那輛銀色的車停在她門前,車裡坐著一對銀髮老夫妻,還有兩個十歲左右的男孩,都坐在後排。她上了車,也往後排擠,但大家都叫她坐前 排,說特意把前排的座位留給她的。她很不好意思,因為前排那個位置在滕教授身邊,很像家裡女主人坐的地方。她提出讓哪位老人坐到前面來,但兩位老人都說已經坐下了,換來換去麻煩,陳靄只好恭敬不如從命,坐在了前排。

滕教授為家人和陳靄互相做了介紹,滕媽媽就跟陳靄攀談起來,原來滕媽媽以前在國內是E市一家重點中學的校長,很健談,一路上都是滕媽媽和陳靄之間在問答。

車裡放著中國歌曲,都是有年頭的老歌,滕教授和滕爸爸都不時跟著哼幾句,兩個孩子也夾在裡面嘰嘰哇哇叫兩聲,聽上去滕家三代男人的嗓子都不錯。

到了教堂外面,幾個人下了車,一起往教堂大門走,一路上不時碰見認識滕教授一家的人,那些人點頭打招呼的同時,都把眼光停留在陳靄身上,搞得她很不自在。

在教堂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