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該罵人……哭吧,好像失了男兒風範,罵吧,他好像又失了風度……他不是沒有和她談過讓她放棄,可是她就是不放棄,死死咬住不放。逃吧……要逃到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呢?況且他已經從逃避上,吃了些虧,雖然不大不小,但也足夠讓他得到教訓……

都說烈女怕纏郎,在復生的身上,恐怕要反過來說那才對了。

在一個寧靜的夏夜,歇業一晚的酒吧裡,他說了。

將他的故事完完整整地說了,毫無保留。

時至今日,他已經能很平靜地將故事說出來,沒有情緒上太大的波瀾。這樣離奇的故事,簡直就是小說一樣,沒有人會相信的……很明顯,她不喜歡用錄音筆將他的故事錄下,她寧願用紙筆,用電腦,用文字的形式記錄下來。她說文字看上去雖然很枯燥,有時甚至蒼白無力,可它就有那麼一種能穿透人心的力量,將所有的情緒,所有的章節完整表達。

興許是她寫作的原因,她打字的速度飛快,快得他簡直不用停下來等她,他說了,她馬上就能寫下。記錄下故事的她,微微咬著絳色的下唇,唇上因而翻出一圈蒼白。她的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只是電腦熒幕上的白光映出她略略泛紅的眼眶。

他側了側頭,才看見她泛紅的眼眶。他頓了頓,想停下來,畢竟故事說到這裡,他認為已經夠多了,卻不知道為什麼,他想繼續說下去,說著絕大多數人都不會相信的故事。

夜深了,故事已經說完了,她的最後一個字也敲完了。

在她鬆開唇的剎那,她的淚在瞬間無聲地嘩嘩流下……她的眼淚讓他面紙都來不及抽。

他的心卻沒來由地一抽……

他皺了皺眉,理不清自己的心為的是哪般一抽,作為一個有禮貌的男士,此時此刻的他顧不上糾結自己的心境,紳士地抽出面紙遞給她:“哭的應該是我吧,你哭什麼?”

她忽略他遞來的,直接搶過他手上的一大包面紙,顫著聲音極力想把話說清楚:“你以為我想哭啊!”她終於瞥見他遞過來的那張面紙,接過,輕輕擦掉眼淚:“我忍不住嘛!”

他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卻見她的淚怎麼擦也擦不完。

人會哭得這麼慘,總是因為聽到的看到的觸動了心底的那塊傷疤……莫不是……

沒等他問出口,她自己卻爆了料。

原來,二十多歲的她是孤兒,雖有親人照拂,卻親緣淡薄。幼時寄人籬下,須得學會乖巧,曉得人情世故;到她能夠獨立生活的年紀,親人二話不說將她丟置在寄宿學校,她得只每月有些生活費,除去家長會母姊會什麼的必要的場合,她所謂的監護人必須在場之外,她和親人幾乎從不交流;待她以作家謀生之時,她已過了受人監護的年紀,而她的親人,到目前為止,幾乎再不往來了……原來她也是一個人孤獨過來的……她說,她已經習慣了孤獨,習慣了和孤獨做朋友,與寂寞打交道……所以,她用她的文字為自己構建許多許多不同的世界,在她的那些世界裡,她才彷彿找到些溫暖……

溫之遙的眼淚說著說著好像流得更兇了。復生抬起了手,頓了頓,輕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卻淚眼朦朧、可憐兮兮地看著復生,彷彿在說,能不能借我個肩膀……

好吧,那麼狗血的情節真的讓復生料中了,她真的在半秒之後這麼說了。他不禁暗暗“稱讚”溫之遙,真不愧是個寫小說的……鑑於紳士風度,他也只好拍拍自己的肩膀,頗為無奈地翻了翻白眼,將一邊的手臂伸到她面前,說:“借個膊頭俾你了。”

纖細的手臂將他的手臂納入懷中,她的額頭靠在他的肩上,開始放聲大哭。滾燙的液體落在他的臂上,灼傷他的面板,再開出透明的花。她嚶嚶哭泣的模樣讓他心頭又為之一抽,不過,這次他故意忽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