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心軟吧。

連他自己都不明白這次意外的執著。第一次為了一樣東西,訪遍群山,尋找最好的璞玉。第一次對人假以辭色,為了取得弦絲。第一次待在一個陰風陣陣、毫不舒適的地方一整夜。

若是讓玖洛知道他這個萬年懶仙在髒兮兮的冥界站了一夜,只怕一邊驚得眼珠都掉下來一邊還要拍著大腿狂笑他也有今天。

鬱舒寒默默地想著,淺淺笑著,看玉沉煙眉開眼笑地抱著箜篌回到座位。

玉沉煙摟著箜篌左瞅瞅右摸摸,大有丈母孃看女婿,越看越歡喜的架勢。鼓搗半天,忽然想起一件事:“這箜篌有名字麼?”

“沒有。”

她喜笑顏開,要說給東西取名字可是她人生一大樂事。仔細端詳,發現琴座極似水晶卻又並非全然透明,數縷暮靄朝霞般半透明的纖絲流縈其中,若隱若現。略一思忖,歡聲道:“有了,叫‘鎖煙’怎樣?”

鬱舒寒聞言,揚起一抹奇異的笑:“依你喜歡就好。”

玉沉煙呵呵一笑,心滿意足地繼續和懷裡的箜篌培養感情。

研磨,點毫,抬腕臨帖。

雖然明白樂夠了就該好好用功,但是怎麼也平靜不下來。

心暖暖的,漲漲的,亂亂的。

金橘色的陽光透過窗紙照射在桌面上,像灑落一桌的琥珀。偷眼望去,那人跟以往一樣安靜地翻閱書卷。燦爛日光為他的如緞青絲暈上一層五彩光華。

沒有猜忌,沒有防備,沒有惶惶不安。簡單的日子,不用複雜的思慮,雖然平淡卻樸實閒適,是她在現代求而不得的生活。

現在輕輕巧巧的就得到了。如果她能一直這麼過下去……

打住!她剛才在想什麼?她居然那麼想!

忘了不久前才告誡過自己,不可以習慣依賴的麼?要再次品嚐孤立無助,望著鏡子裡的自己哭泣的痛苦麼?現代十八年的經歷,還不足以讓她清醒麼?

心口彷彿被朔風狠狠刮過,冷得重重一顫。

筆端的濃墨滴落紙扉,汙了剛剛臨好的字帖。

玉沉煙煩躁地將紙揉成一團。

不想臨帖了。默寫詩詞好了。

這個世界的人界裡,絕句律詩已經出現了,甚至詞也在興起,她曾查過人界迄今為止的許多著名詩集,萬幸歷史並非完全重合,李白杜甫未曾現世,其他玉沉煙記得的諸如溫庭筠、李清照這些詞人也不見是史載。

所以,她背過的那些唐詩宋詞還可以拿來忽悠人……

清楚地認識到這一點後,玉沉煙就有意識地將記得的詩詞歌賦逐個篩選,有三國以後典故的去掉,明顯不合時宜,像元曲這樣太超前的去掉,然後用這裡的文字默出來,不懂的字及時弄清以免將來哪天關鍵時候鬧笑話……

綠楊芳草長亭路,年少拋人容易去。樓頭殘夢五更鐘,花底離愁三月雨。

無情不似多情苦,一寸還成千萬縷。天涯地角有窮時,只有相思無盡處。

……怎麼默了一首這麼悲情的詞。

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洲古渡頭,吳山點點愁。

思悠悠,恨悠悠,恨到歸時方始休,月明人倚樓。

……還不如上一首呢。

春日遊,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

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

……為什麼覺得有種被刺到的感覺……

看來今天不宜默寫。看她默的都是些什麼啊……

將紫竹狼毫丟到一邊,隨手拿過一本野史任意翻閱。唔?這個故事似乎很好看。

五分鐘……十分鐘……一小時……

那本野史還停在“好看的”故事那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