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穆珏教他唱的,也是他會的唯一一首真正意義上的歌。

歌名是《該說再見了》。

他睜開眼,爬起床,循著清澈透明的歌聲推開一扇門,歌聲中還夾雜著其他人的歡聲笑語,有孩童的尖叫聲,女人壓低嗓門的呵斥聲,這時,有個他記憶中最親切動人的嗓音響起,那個聲音,帶著慣有的溫和以及些許沙啞,就如大提琴最優雅的和鳴一般,低低地響起,他幾乎可以僅憑聲音就看到那個人嘴邊的微笑,眼眸的柔光,鬢角的白髮,額頭的皺紋。

“小超唱得真好,來,再來一次,把副歌部分唱得更悠揚一些,就像拉棉花糖的糖絲那樣,拉得長長的,可又不拉斷,明白了嗎?”

“嗯,棉花糖好吃。”小白痴認真地說,“我能唱得跟糖一樣。”

“是,你最乖了,來,我們再試一次。”

穆昱宇呆呆地站在門邊,在他不遠處,圍著飯廳的圓桌邊,他在這個夢中的家人一個也沒少,妻子,孩子,小白痴,還有他們圍著的,他的母親。

誰也沒落下,他們都在,都在他看得見的地方。

他的眼淚突然就流下了。

作者有話要說:大家久等了,我總算將手邊的學習任務暫時告一段落,本週恢復更新,為了補償大家,我會盡量做到日更,希望大家多撒花,少潛水,謝謝。

33、第 33 章

忽然之間穆昱宇覺得像有看不見的暖流流淌過他的內在,心臟位置那個被硬生生鑿開的傷口不可思議地被這股暖流所撫慰,所填充,並滿溢位來,從眼眶裡,化成淚水。

他從來想過有一天自己會這樣,站在一個虛構的夢境裡,心裡無比清楚這是假的,可情感上排山倒海,抗拒不住地為這一幕假象淚流不已。

沒有喪失過的人不會明白這個,一家人都在,這麼短短一句話,五個字,包含多麼無法替代,無法割捨的感情。

他一直以為自己是冷靜而強硬的,狠起來連自己都可以隨時犧牲,只要那個回報值得。他早已百毒不侵,沒什麼交付不了,沒什麼會扛不住,可一直到這一刻,看著那張小圓桌邊熱熱鬧鬧圍著的四個人,他突然就軟弱了,心裡冒出來一種莫名其妙的溫情,這種溫情令他很不安,理智上命令自己要遠離,可在這一刻,他忽然就明白了,哪怕理性的判斷再準確,可他需要這種溫情。

他們是假的,穆昱宇對自己說,養母已經過世,他親自操持的葬禮,他選的墓地,他挑的墓碑;倪春燕只是個廚子和老友,他根本不會娶這個女人;小白痴只是倪春燕的弟弟,在現實中如非必要,他不會跟這樣的孩子有交集。

斐斐,世界上根本就沒有這個孩子。

可是,假的又怎樣?夢一場又怎樣?在這一刻,穆昱宇確鑿無疑地知道,他需要他們都在,都在自己看得見的地方。

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很長一段時間,他就是這樣靜靜靠著門框,目不轉睛,貪婪地注視小圓桌邊上的每一個人。他看見小超口渴了嚷嚷要喝酸梅湯;看見斐斐任性地嘟嘴非要鬧著也表演一個節目;看見倪春燕尷尬地咬牙切齒拽著兒子壓低嗓門訓這愛出風頭的混孩子;看見斐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然後由穆珏笑呵呵地拉過斐斐抱在懷裡,摸著小孩的頭,往他嘴裡塞了什麼東西,又把他哄得眉開眼笑。

穆昱宇想笑,可嘴一咧開,眼淚就掉下來,他捨不得眨眼,視線模糊了就趕緊拿手擦擦,他甚至不敢大口出氣,他怕自己一有動靜,這夢就該醒了。

他在這一刻甚至有種懊悔,他想如果當年真的選擇這樣的生活,說不定也真能讓穆珏抱上孫子,說不定時刻照看著母親,她身體的問題大概能及早發現,或者她說不定會每天心情舒暢,壓根就不會生那種病。

也可能根本不會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