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2月1日

新年臨近,母親又來了。她手裡捏著一封信,口齒不清的對我姐姐大聲說;“燕來信了,但小紅的爸爸說這不像俺燕的字,說燕的字比這好多了,這字有點像小紅寫的。”小紅是小學畢業,因為成績不好而被她爸爸從學校里拉出來,在家裡幹了兩年農活,十五歲出去打工,現在跟我同年。記起來了,後天是我的二十歲生日。接著聽媽媽講:“信中燕說他過年會回來,可是她這個丫頭搞什麼鬼把戲,請人替她寫信。”小紅笨蛋,我心裡狠狠罵道。還是聽下文吧。“可是,英啊,你看啊,再過兩天就要過年了,她怎麼還沒後來啊?我真著急啊。”然後我聽見她離開的腳步聲和姐姐模糊的應諾聲。我的汗出來了。很快,姐姐上得樓來,咬著我的耳朵討論著。她過分誇張的口氣和表情讓我心煩。我壓著嗓子吼:“別說啦,就告訴媽我打了電話給你,說回不來。你家隔壁的二癩子不是有電話嗎?”姐姐不做聲。我慌了。我對自己的不夠鎮靜很惱火,狠狠的問姐姐:“你怎麼了?”姐姐重重的說:“我不幹了,不幹了。”我明白,我默默的從箱中數出兩千塊放在桌上,她瞧了一眼仍又昂起頭。我加到四千,她只是又看了一下,眨巴了一下眼睛,我再加兩千,這時,她才像受了委屈似的說:“好吧,我再幫你騙媽一次。”噁心。我不在錢,只要能留點給媽媽和我在危急的時候用就可以了,一等孩子順利出生我就可以不理你了。書 包 網 txt小說上傳分享

第六節

1994年2月3日

今天是我的生日,也是今年最後的一天。媽媽孤苦伶仃過除夕也許對她是太殘忍和冷酷了吧。清早我動員姐姐去家裡接媽媽來這裡過年,姐姐對增加媽媽一個人過年這件事本身毫無異議,只是考慮到我的處境,她臉上露出了難色。是的,如果遵此執行,不僅我要忍受外界熱鬧而自己孤寂所帶來的悽苦,而且姐姐也將面臨一場應付能力的考驗。但我還是更不能忍受老母親的悽慘狀況。我口氣堅決,姐姐考慮片刻後點頭應允。姐姐走之後,我 的心一直澎湃著。這就像一位痴情少女想偷偷一見心上人而大施小聰明,並且這場戲的主角是我和那不知底細的媽媽。說實在話,這時的我確實對自己一貫懷有的對孩子的熱愛之情產生懷疑了。但又想不管怎樣也不能半途而廢,既然花費了這麼多的心血,就最好乾到底。這種善始善終的要求對任何一個正直而堅強的人都是必不可少的。不久前我不是還發過誓要做這類女性嗎?我出生在農村,喝鄱陽湖的水成長,鄱陽湖人的性格應該是我的組成部分。“窮人的孩子早當家。”我不正是“窮人的孩子”嗎?雖然現在已經由於那次事件成了一位秘密 的小富翁,但骨子裡還是窮人的本質。我不能因一時衝動而毀了自己的靈魂……這個最早侵入我內心的高層次文明的字眼。就說不為鍛鍊自己考慮,最自然的理由明擺著………一聽見嬰兒的笑聲不是感到那麼親切,那麼無法抵禦嗎?我愛幼小的生命。我熱愛任何生命。我不能因為什麼理由而讓自己或別人禁止(就叫扼殺)他(她)們的出生 。長長的思考纏繞著我,讓我狂熱讓我對什麼都有神經質般的敏銳。在高昂的情緒中,我聽見黃昏裡母親哀切而痛苦的咳嗽。我的心為之一震,我站起來,又從板縫中向下看。媽媽穿得臃腫,臉色蒼白,雙手老是捂著胸口,像是疼痛難忍,也許是由於她的哮喘病吧,我想這是什麼時候染上的疾病呢?也許她自己會知道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