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之前,陳倉大雪。

蜀軍圍困數月,城中糧草終於見底了。

天寒地凍,城中得不到補給,軍心也開始搖晃起來。

“將軍,姜維勸降信!”親兵呈上縑帛。

這是姜維第五次勸降。

田章看都不看,直接投入火中。

一縷黑煙,一陣焦臭。

“太尉密令將軍投涼,似乎楊崢早已看破此離間之計。”主薄爰邵低聲道。

“楊崢身邊沒有能人,能成今日之勢?”田章疲憊的閉著眼睛,冷厲的臉上如岩石般堅硬。

爰邵揮手,讓身邊親衛退下後才道:“陳倉城內無糧草,外無援軍,守不了多久了,將軍當早做他圖。”

“他圖?”田章嘴角冷笑一聲,“莫非是投蜀?你我在邊地多年,蜀國跟這陳倉城一樣,撐不了多少年了。”

降將的滋味並不好受,而蜀國也不是一個求賢若渴的地方。

段谷一敗,暴露出很多東西,田章戎馬多年,自然心知肚明。

以蜀國現在的形勢,若是站隊站錯了,小則終身不見用,大則身家性命交代了。

夏侯霸的段位他們自知比不了。

唯一能類比的只有郭遁,郭遁死的莫名其妙,讓他們心有餘季。

“既然不願意投蜀,何不突圍?”

田章長嘆一聲,“你難道不知道太尉的心性?鄧艾這些年為司馬家衝鋒陷陣,太尉棄之如履,蕭關之戰,太尉不管不顧,鄧艾都逃到淺水原,太尉只需派出些許援軍,鄧艾當不至死,今日我丟了陳倉,即便突圍而出,回到長安,就算僥倖活命,也必被貶謫。”

爰邵也跟著嘆了一口氣,“太尉行此離間之計,就沒想過我們的性命。”

“你我都是庶族出身,在洛陽無依無靠,誰會為我們說公道話?”

田章起於雍涼軍底層,爰邵也是從小吏做起,二人一步一步爬到今天的位置。

二人對魏國官場形勢瞭如指掌。

沒有家世,根本爬不上去,司馬家連鄧艾這種忠犬說棄就棄,更不用說他們。

“為今之計,將軍既然不願入蜀,那就只能入涼了!”爰邵咬牙道。

田章愣了愣,“入涼?但此前楊崢對我等投效無動於衷。”

“此一時彼一時,楊崢正是用人之際,我等出身無論是在魏還是入蜀都不得重用,楊崢麾下,羌胡匈奴,皆得高位,何況我等滿腹文武?”爰邵越說越興奮。

“只是,他日司馬氏揮數十萬大軍滅涼,我等豈不是……”

“司馬氏鏖兵淮南,滅諸葛誕不知何日,數十萬大軍休養整訓、糧草輜重,又需數年,以涼州眼下之勢,數年之後,天下事未可知也!”

田章的眼神如盆中烈焰一樣不斷閃爍。

其實他更願意在戰場上衝鋒陷陣,而不是躲在城中算計。

司馬孚以他行死間之計,早已沒把他的性命當回事。

忠誠永遠是相對的。

幾個呼吸後,田章勐然站起,“不錯,司馬氏先棄吾,非吾叛他,今坐困孤城,長安無一兵之援,休怪吾不忠不義!來人,點齊三軍,今夜突圍!”

田章手下也是雍涼軍的悍卒,聽聞不用死守,人人抖擻起精神。

爰邵拿出城中最後的糧食,分給士卒。

這種天氣,城中的守軍疲憊,城外的蜀軍更疲憊。

自段谷一戰後,成都虎步軍的精氣神彷佛都被打沒了,這些年虎步軍中的悍卒、骨幹將領,相繼陣亡、病逝、老邁,補充進來計程車卒,都是成都附近的農夫,再也沒有當年武侯時代的精銳之氣。

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中,呼嘯的寒風像刀子一樣竄入盔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