約莫過了戌時三刻,夜幕已然落下,原本有幾分悶熱之意的空氣中漸漸吹起了疾風,颳得庭前的樹葉嘩嘩啦啦的響,捲起一陣又一陣的落葉飛起,又落向遠處。東西六宮的廊下漸漸由宮人點起兩盞紅紗燈籠,拿竹竿小心挑起,懸在簷下,隱隱的落下水紋般的紅色光芒。

因著風大,將那些燈籠吹得前後搖擺,裡面的燭火幾乎都在一閃一閃,好像隨時會被吹滅一般,陡然風沙一起,廊下守著的宮人們不由抬起衣袖擋住眼睛,只覺瀰漫的眼睛都睜不開來,一股沙塵似乎就順著口鼻入了喉。(注:按明朝規矩,後宮入夜懸紅色紗燈,皇帝臨幸某宮,就取下該宮的紅紗燈,負責巡街的宦官傳令其餘各宮熄燈入寢。)

乾清宮外雖也風沙肆虐,門外的宮人卻也安靜的不發一言,軟簾之後的屋內分外安靜,龍涎香的味道瀰漫開來,當馮唯小心翼翼卸了斗篷走進去,看到建恆帝正沉然坐在龍案後,翻著手中的一卷書,案前整齊的擺放著票擬,可見今日的政務已是了了。

聽到細微的腳步聲,建恆帝並未抬頭,好似是入了神,可走近的馮唯卻是明顯看到建恆帝緊縮的眉間,和深沉的眸子。

“陛下。”

建恆帝聞言淡然抬頭,只見面前的馮唯極為恭謹道:“今夜陛下要去哪一宮?”

話一落,建恆帝垂下眸子,沒有絲毫的興致道:“朕今夜就歇在乾清宮。”

馮唯聞言並不意外,隨即應了一聲,又小心翼翼朝外退,剛要轉身時,便聽得身後的建恆帝道:“準備就寢罷。”

馮唯忙轉身點頭,轉而快速退出去,悄悄與門外等候的內侍說了,那巡街的宮人便將訊息傳往六宮,原本滿心期待,獨坐殿內等候的嬪妃們聽得今日皇帝仍舊歇在乾清宮,既是高興,又是失落。

高興,自是因為皇帝終究哪個宮苑都未去,尤其是自打進宮便寵冠後宮的儲秀宮趙貴人,自打那夜不知如何觸怒了聖顏,當夜便因驚嚇過度發了高燒,如今已經連著病了三日,毫無起色,皇帝卻是不聞不問,連個內侍都未派遣去過。原本風光得意的儲秀宮,如今儼然成了冷宮,可見這帝寵啊,不見得會長盛不衰。

可即便是這樣,她們也難掩失落,這失落的自然是連著今日已是三夜,皇帝都是獨自入寢,她們連皇帝一面都見不著。

雖是這樣想,眾人也一句話不敢多言,默默地取下宮前的紅紗燈籠,顧自回去歇息入寢了。

當馮唯再回來,已然帶上侍奉盥洗的宮女,親自伺候皇帝擦了臉,解了發,換下了寢衣,眼看著皇帝睡下,這才小心翼翼地躬腰將層層帳幔落下,輕微地退了出去。

漸漸地,這一陣風越來越大,幾乎猛烈地捲起了地上的石子,噼裡啪啦的砸在緊閉的格窗之上,頓時沙塵漫天,迷得人睜不開眼來,恍然間,宮內的樹木皆被吹得嘩嘩作響,就連樹枝都被催的直搖晃,偶爾聽得“嘎吱”一聲,這強勁的風愣是將三指粗的樹枝吹斷,颳起甩到卵石小徑邊。

此時的奉先殿默然屹立在肆虐的風沙中,石子和著沙塵刮至黃色琉璃瓦重簷廡廊頂上,發出“噼裡啪啦”的清脆響聲,值守在奉先殿的宮人不由也拿袖子擋住眼睛,卻發現根本無濟於事,那風沙進了眼中,硌的直生疼,連眼淚都不由湧了出來。

因著奉先殿的後殿尊奉著大興歷代祖宗的牌位,只祭祖時,才將牌位尊至前殿,舉行祭祀。那一階又一階的黑漆鎏金字的牌位擺在其間,即便是白日裡走進去擦拭,都覺得一陣陣的寒意逼人,莫名的都會感到雞皮疙瘩不由起了一身。

再加之後宮這麼多年來的鬼神之說,難免叫人有些發怵,因而平日裡這奉先殿後殿向來無人肯去在夜裡守,如此推脫之下,便自然而然的落在那些品級低,資歷尚淺的小內侍身上。

此刻聽著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