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然轉過身,司馬懿長長嘆息道:“這我便放心了。”

下了馬車,司馬懿躬身與曹丕行禮作別,看著他打馬遠走,司馬懿面上的笑容漸漸消散,轉身走進府門,司馬昭自暗處迎上前來,“父親,你明日又要出城,兒子特意備了些酒菜為父親送行。”

“不用,”司馬懿搖了搖頭,“酒夠了,我與丕公子對飲了一個時辰。”

跟隨在司馬懿身後,司馬昭有些不解道:“父親,你不是早已選擇丕公子作為扶持的物件,為何今日看你的神情中隱約有一絲恐懼?難道丞相要除去丕公子?”

司馬懿走到庭院中無燈之處,整個隱在黑暗中,只有聲音彷彿浸飽了水,粘滯的傳來,“我沒有看錯他,他果然心狠手辣,我猜雖然曹衝不是死於他之手,定然與他也有關係。”

震驚之下,司馬昭呆立在原地,過了半晌,才顫聲道:“曹衝可是他的弟弟。”

“弟弟?”司馬懿的笑聲破空而來,“對於君主而言,弟弟不是親人,而是負累,咱們這位丕公子,早早兒的就把這負累拋棄了,來日他若知道那兩篇賦文的指示是來自那姑娘,還不知會如何對付曹植?”

燭火跳動,步兒獨自坐在燈下,周不疑的確如傳言中一般聰慧,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在他筆下顯然那麼生動而又活潑,慶幸在自己離開許昌之後,他能陪伴在衝弟身邊,緩解他的孤苦與寂寞。

自從到了許昌,便一直都在做同一個夢,在夢裡,自己快步的穿行在長廊之中,那長廊漫長得看不到盡頭,不知道通向哪裡,也不知道自何處延伸而至,自己只是孤單的、執著的沿著長廊前行,彷彿希望就在長廊盡頭一般。

夜風拂起窗簾,步兒披衣走到屋外,沿著白玉的臺階走到最高處,夜空深黑,漫天的星斗彷彿伸手可及一般,夜風吹過,彷彿要凌風而去,步兒伸手扶著欄杆,一任夜風吹亂自己的頭髮和裙裾。

“誰在哪兒?”充滿醉意的聲音昭示著聲音的主人已然沉醉,步兒緩緩側過身,卻是滿面傻笑的曹植,“你是人?還是仙?”

長夜苦短,在自己最思念衝弟的時候,能有人交談也能聊解寂寞吧!步兒回過身,“人又如何?仙又如何?”

“你若是人,便是世間最美的人,”聽聲音,曹植已經躺在地上,他的聲音裡帶著讚歎,“你若是仙,那也是天上最美的神仙。”

此人不僅僅才華出眾,言語還如此討喜,難怪衝弟去後,他便成了曹操最寵愛的兒子,心中雖然欣喜他的讚美,卻不喜他的輕浮,只是沉默不語,卻聽他曼聲吟道:“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彷彿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飄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果真是絕色的美人兒。”

明白他是在讚美自己,步兒心下的喜悅如同滴落的水漬迅速洇開,“姑娘,此景此情,只應天上有,在下看姑娘腰懸玉笛,想是極擅音律,不如吹奏一曲,以應情應景如何?”

猶豫著取下腰間的玉笛,想到在江東之時,為了來日討得衝弟的歡喜,自己習琴吹曲兒,不承想到了許昌,卻只能對著衝弟的墳塋撫琴,但即使如此,也足夠了,在餘下的歲月之中,自己再不會為他人撫琴,不會為他人輕舞,這曲兒,就當做是自己留給自己的安慰吧!

笛聲幽幽,一如思念,清幽的笛聲隨風傳得很遠,站在臺下的許褚肅立不動,自到許昌始,步兒總是鬱鬱寡歡,雖有丞相的嚴令,但今日步兒難得歡喜,就讓她多歡喜一些時辰吧!

“姑娘是在想念某個人嗎?”曹植仰躺在地上,面上帶著虛無的笑意,“姑娘是傾出了性命來思念他吧!這樣的思念,真真的令人羨慕,不知這世間有那個男子得到了姑娘的愛,真真的羨煞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