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生出示證件,守衛放她入內。

園子裡鳥語花香,同一般花園並無不同。

昆生帶家真走小逕入內。

家真漸漸聞到一股腐臭味道。

「噫,這是什麼?」他愕然。

昆生取出口罩給他。

家真忽然明白了,他遲疑,腳步停止。

昆生看著他,「現在離開還來得及。」

「我不會逃避,我想了解你的職業。」

「那麼好,請跟我來,這是我的碩士論文題材。」

前邊,在空地糙叢旁,躺著人類最不願看見的東西,他們自己的軀殼。

家真卻沒有太多恐懼。

「這是一個什麼人,為什麼暴露在野外,你打算觀察什麼,最終有何目的?」

昆生答:「的確是科學家口吻,這位先生是名七十二歲前運動員,志願捐助遺體作醫學研究,此刻編號是一三四七,我們對他十分尊重,我負責觀察它塵歸於塵,土歸土的過程,拍攝記錄,結論可幫助警方鑑證案件。」

家真不出聲。

「此處共有十多名志願人士。」

昆生儘量說得幽默。

奇怪,就在鬧市小小公園,撥作如此詭異用途,抬起頭,可以看到不遠處高樓大廈,人來車往。

昆生見他沉默,輕輕說:「走吧。」

家真也覺得外人不宜久留,點點頭,偕昆生離去。

家真回家淋浴,香皂抹全身之際,不禁笑出來,他揶揄地說:「活著要有活著的樣子。」

難怪昆生如此豁達大方,日日對著那樣的題目做論文,早已悟道。

吃晚飯時他說:「那些蒼蠅從何而來?」

「蒼蠅在七公里外可聞到食物所在地,適者生存。」

「昆生,你是否擁有所有答案?」

「試試問。」

「我們從何處來,往何處去,短短一生,為何充滿憂慮失望?」

昆生握住他的手,「我茫無頭緒,一無所知。」

兩人都笑了。

昆生看著他,「你不介意我的職業?」

「我十分敬重你的工作。」

「你不介意我比你大三歲?」

家真不好說:我所有女友都比我大。

他故意遲疑,「這個問題,可得慢慢商榷。」

許久沒有這樣高興。

放學時分,家真會覺得興奮,噫,可以見到昆生了,聽到她溫柔聲音,細心問候,是人生一大快事。

他先回公寓做義大利麵等她來吃。

電話鈴響,家真以為是昆生。

那邊確是家英冷峻的聲音。

「家真,我想母親已知真相。」

家真不出聲,心情沉到谷底。

「她開始喝酒,一小瓶杜松子酒藏在手袋裡,有需要便取出喝上一口,傭人在床底下找到許多空瓶。」

家真鼻子酸澀。

「原來她已喝了一段日子,據估計,我們知道那日,她也已經知道,唉,竟沒瞞住她,人是萬物之靈,她有感覺。」

家真落下淚來。

「家真,你說過願意照顧母親。」

「是。」他清清喉嚨。

「爸的意思是,讓她到你處小住,順便看心理醫生。」

家真立刻接上去:「我會盡力照顧她。」

家英鬆口氣,「好兄弟。」

家真答:「媽媽永遠是首位。」

「最近你的信件電話都少了,聽說找到新女友。」

家真說:「是,她叫祝昆生。」

「不會妨礙你照顧媽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