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她瞭解了,那麼多日子的相處,她以為她是瞭解的,但此刻被邵九這麼一問,她竟回答不上來。

是啊,家只是個虛幻的名詞,家裡的每一個人才是真正在在的,他們有血有肉、有思想,一個人的舉動或許便能改變一切。

邵九的話竟讓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園子裡,蔣氏說過的那些瘋話。

杯蓋與瓷碗。

分明是兩樣東西,卻被蔣氏下意識地要合在一起。蔣氏是瘋了,但那些正常的人呢?會不會也因為先入為主的固定思維,而忽略了某些事?

——不是從表面看,而是用心去感受,甚至——拋開一切情感去感受……

漸漸地,寶齡唇邊揚起一抹笑:“你說的沒錯,園丁若想擁有一個真正健康的花園,必須如此。”

無論如何,她都要盡一切力量保護自己,保護自己這一世的家。

彷彿心中幾日來的陰霾被風吹散,她深深地吸了一口秋日涼爽、舒適的空氣,轉眼見到小黑不知何時湊到她跟前,一雙狼崽一般的湖藍色眼睛正盯著她。

長得雖真不怎麼樣,但那雙眼睛卻太漂亮,像是沉靜的湖水一般,雖然顏色不同,但猛一看,倒像是……某人的眼睛。她瞥了那樹下悠然自得的少年的一眼,又移過目光與小黑對視,忽地起了玩心,伸出手去。

小黑警惕地盯著她的手,喉嚨深處發出警告地低吼,她一愣,便聽到邵九道:“從它腦後伸過去,儘量別讓它看到,這樣,它才不會害怕。”

聽了他的話,她縮了縮手,繞到小黑腦後,小心翼翼地,輕輕地摸上去,果然,小黑只微微一顫,便不動了。

停頓了半響,她的手才開始有所動作,摸著小黑的順毛,一下一下,小黑真的很瘦,手指觸碰間,都能摸到骨頭,彷彿會嗑疼人的手。

她就這麼看著看著,忽然輕聲道:“你收留它,是因為它長得有些像狼吧……”

輕輕地一句話,邵九指尖微微一動。

他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彷彿是一種下意識地動作,素來沉靜、強大的心竟在這一刻,微微一顫。

寶齡沒有抬頭,卻感覺到此刻的沉默,她的手也是微微一頓,就在這個時候,小黑大約對她突然的停頓表示抗議,身子大幅度地抖動了一下,驀然間,寶齡一驚,身子已被小黑抖落的一身水濺溼。

“你……”她氣呼呼地看著它,隨即卻撲哧一聲笑了。

陽光透過樹影灑下來,在她臉頰上投下明媚的光影,她渾身被水濺溼,分明那麼狼狽,眼睛卻眯起來,露出潔白的牙齒,笑容那麼燦爛,叫人一時不可逼視。

“哈。”良久良久,邵九竟也笑出聲來,或許連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那抹笑意緩緩到達眼底,如同初雪融化,明豔瀲灩、溫柔純粹。

聽到那陌生的笑聲,寶齡下意識地抬起頭,驀地凝住。

他在笑。

她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笑,相反,每一次見面,他都是在笑,笑容溫柔而完美,如高山上純淨高雅的白雪,但這一次,他的笑又是那麼不同……

感覺到她的目光,邵九深深地望住她,半響,輕輕地開口道:“有件事,我想你或許會有興趣。”

說完,他已站起來,朝屋子裡走去。

寶齡愣了半響,才跟上去。

屋裡的陳設極為簡潔,與邵公館一樣,邵九從一隻雕花書桌的抽屜裡取出一張紙條遞給她。

她迷惑地接過來,待看清那張紙條時,微微一愣。

從紙上所寫來看,這是一張相當於銀票的東西。她恍惚地抬起頭,目光中流露出問詢的意思。

邵九淡淡道:“這是一千大洋。持有這張紙條的人,可以去指定的錢莊兌換,只要——有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