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邊粗茶淡飯,寒酸的沙子坑都睡不起,可人家的臉上是平安有奔頭的。

再看這邊,靠牆一溜活人棺,燒的是一等一的劈柴,燒烤的是各色新鮮獸肉,可江湖客的臉上,卻都有一種近乎於絕望的氣勢,雖然他們努力粗狂,努力不在意,也不想提那些噁心事兒,就心裡沉甸甸的難受。

謝析木坐下,看了半圈圍繞在篝火邊的面孔,火邊烤著肉,人臉上流著油,眼神絕望又呆板,偏偏說話要做出一些故意的狂野不在意,這便是江湖客麼?

那個江湖諢號翻江龍的張七星,他脖下有個看不出原色布巾,篝火燎燒,張七星就用那塊布不停的擦臉,擦鼻子,擦油頭。

他手裡還有一把刀子,刀身不長刀,刀肚凸起,就鋒利的從鹿肉脆皮上一過,肉燙,他又解下布巾託肉吃。

這便是江湖客麼?

謝析木很認真的打量,卻不知從他下車,這半院兒人都在看他,也不為他好看,更不為他說不出來的那股子貴氣兒,卻為他這一身人間難得的潔淨勁兒。

世上人常說,那個小公子白白淨淨的招人稀罕,這便是了。

這大地方來的天天洗臉淨口的小公子,他一看就是能考狀元的讀書人,瞧這臉,這脖,這身上的衣裳絕對用了兩丈細布,通身沒有一個補丁不說,人家出門遠行竟敢穿千納布底小靴,這家裡得有多少錢兒啊?

看到謝析木坐下,辛一劍便笑了,扭臉低聲問他:「如何?」

問完還極愉悅的眨巴下眼睛,叫你在家啥也不信,叫你在家與我抬槓,老子是不會抬槓,可這人間便是這樣的。

謝析木沒吭氣,卻也不想服輸,就假裝沒聽到的去看正對著的張七星。

張七星吃烤肉,大口吞嚥不暢,便燻出鼻涕,此人不在意的用手背一蹭,抬臉便對謝析木爽朗笑道:「小公子怕是住不慣那屋子吧?哈哈……」

謝析木面無表情道:「一叔,晚上我要睡車裡。」

他這話音一落,周圍一片笑聲。

笑聲總是感染人的,最後就整的謝析木也噗哧隨著樂了。

挨著的年輕江湖客,他本靠著自己的棺材神遊,誰能想到死前得了一樂兒,便坐起用肩膀蹭蹭謝析木道:「甭說你了,咱們常出去混的人,那也是有一分奈何,便寧願火堆邊上就和一宿,也是不住老店屋子的。」

哈哈哈……他們又鬨堂大笑起來。

待笑聲緩和,辛一劍這才對謝析木道:「少爺不知,咱們行走江湖有三不入,生局子不入,密林不入,老店屋子不入。」

周圍這一圈人滿面認同的連連點頭。

辛一劍耐心解釋:「生局子,就是陌生地方陌生人擺的賭局,甭管你氣運多好,局子便是局子,總有你輸一趟辛苦錢的時候,這密林不入少爺必是懂的,至於老店麼……」

辛一劍抬頭看來回添酒侍奉的掌櫃的笑道:「您想想,少說得有幾十年的時間,有人在那門後紓解,那還能進麼?」

大家聞言又笑,在邊上支應的掌櫃的就有些不高興了,他放下酒甕,彎腰往篝火裡添了幾塊好劈柴,這才對謝析木道:

「小公子可千萬別小看咱這屋,這百年裡,方圓五十里想入山就咱這一家腳店兒,現在春末烤著火也能忍得,可您想想那行腳走長鏢的,再遇個寒冬霜雪日,嘿嘿,他那鼻子也管不住腿兒,咱們屋兒不好,好歹也是熱炕熱被窩,四面不透風的神仙待遇了,您說是吧?!」

謝析木想想,認真點頭。

那要是自己遇到這種為難,選凍死還是臭一夜,那就臭一夜吧。

掌櫃維護自己家顏面維護的十分成功,看老客老表們不吭氣了,他便得意的抬手去拿酒罈子,不想,他那倒黴兒子也想說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