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旭又罵了兩句,同老張說了句我走了,過了一會兒,三輪車從院牆外面路過的聲音傳來。光不大明顯,不一會兒,周遭都安靜了下來,堂屋裡咚咚響,旭東又把他的籃球翻出來。

沒出汗,前天才洗的澡,老張不洗澡,洗了把臉,抹一抹,衝了衝腳,出來了,堂屋隔著簾子,裡面的白熾燈下是旭東拍籃球的影子。他走進去,床邊的書桌上小檯燈亮著,作業擺著:“還有作業沒做完嗎?”

“明朝早上到學校去做。”他道,手上拍籃球的動作不停,籃球在山一樣的米油堆上反彈滾落轉來,他撿起來,又往上砸,可惜紙箱軟的,不是牆和地面,不能與他的力量形成正常傳輸。

“等哈兒你把米砸爛,快點作業做完了睡瞌睡,幾點了這陣,明朝起來不了你媽媽又要吼你。”老張說一句,轉身欲退出來。

“我起來的早她也還是要吼我,她就是那個性格,天天不整哈兒我不吼哈兒我她過不了。”他暫時把球收下來,往書桌前一坐,眼睛瞟了兩眼,手又往邊上書包裡翻。

老張站著看了會兒,轉身退出去。

月亮像就在手邊上,一抬手就能夠著,顏色瞧著卻沒老家的好看,老張揹著手站在院壩裡看了會兒,身後二樓三樓還有幾個窗戶的燈沒熄,有一處正有人在窗邊晾將洗好的衣裳,沒脫水,滴滴答答的水落下來砸在二樓窗戶上面的雨棚上。老張看不清那是個什麼年紀模樣的人,連男女也分不清,只一會兒,人進去了。

院壩遠處的農田裡現在黑乎乎的,老張知道那裡種滿了小菜,附近房東租戶種的,農田往外被一排樹林隔開,樹林外面是馬路,但多數只跑貨車和電瓶車,不論多晚,總有光在黑乎乎的樹林裡穿過。

垃圾回收那裡的路燈亮著,那裡是這一片房子裡唯一沒蓋二樓的,江蘇人,好像姑娘還是侄女嫁到了這裡,這房子因親戚的關係,房東才租給他們的。老頭兒還沒有睡,路燈下,老頭兒正佝僂著腰低頭解手裡一段打了結的繩子,腳邊是一大堆已經處理好的紙殼。老張時常看到的他家裡是五個人,老頭夫妻兩個,有個不到四十的兒子,夫妻兩個,和六歲,在附近上幼兒園的孩子。

老張站好半晌才回廚房去,手機在枕頭邊充電,他拿出來,坐在床邊給忠承打個電話,等電話接通的時間裡脫了拖鞋和褲子,上床,把窗簾拉得留一個縫兒。

“攏屋沒有哇,到家沒有?”一整個晚上,老張幾乎沒怎麼同兒子說話,更別說單獨相處了。

“嗯,將到,還沒睡覺嗎?”伴著關門的聲音,葉舒母女好像在說話:“早點睡覺噻,馬上一點了。”

“要睡了,問你攏沒有。”老張坐在床上,被子拽過來搭著膝蓋:“娃兒明朝要讀書呢,早點睡嘛。”

“嗯,你也睡嘛。”忠承頓了片刻:“姐姐他們還沒轉來。”

“他們還有陣兒,談今朝生意忙呢,過節人多,今朝可能要遲點。”

“忙也好,再存點錢轉去開,旭東在這裡讀書是個問題,早晚要轉去。”

老張因道:“他在這裡讀書啷個有問題啊。”

忠承:“一兩句談不清,外地戶口,沒得積分,高考考不了,學校教育質量也是個問題,嘖,看姐姐他們啷個想。你在姐姐那裡耍段時間看嘛,想過我這邊來耍我就來接你,或者國慶節過後過我這邊來,這段時間到國慶節我可能都要忙一陣,等國慶過後過來耍。”

“我在哪裡耍不一樣啊......”老張輕咳了一聲,又頓了片刻,輕聲道:“好嘛,就是楞個,掛了哈?”

忠承:“嗯,早點睡。”

“好,掛了。”

窗戶縫兒外面沒有月亮,月亮在後面的屋頂上,但屋裡也有光不時閃現,老張在這時隱時現的黑夜裡安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