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國珍不搭話,想把洗手間門口幾個洗臉洗腳的塑膠盆子也一併賣給他,但考慮一陣,還是放回門背後,她還沒有吃早飯,洗了手出來,也不管他,徑直拉了裡頭一道門,抬腳往包子鋪去。

人怎麼這麼好活啊,想了半夜三更的死,早上醒來天氣涼快了,賣了三十五塊錢的垃圾,路過的風裡有苞谷粑的香甜,吃一塊錢的油條和一塊錢的糖包子,忽然想到菜場那邊門口的老太太說今早有幾個紙箱叫她去拿……怎麼就捨得死呢,哪有真正想死的,再煎熬折磨,賤命才好活呀。

老頭依然坐在那裡:“今天早上還大方,還捨得買兩樣東西來吃,啷個嘛,兒女醫生喊你隨便吃了嗎?”

李國珍細嚼慢嚥吃完了兩樣東西,覺得天氣實在安逸,使人心情也跟著愉悅,於是賞他一個打量的目光,半晌,同他道:“你沒得子女嗎?”

老頭不知因她說話還是因她的話驚訝,搭在雙膝上的手不自覺內扣捏著,笑嘻嘻裝模作樣半天:“啷個會沒得子女啊,沒得子女二天靠啷個養老啊,一輩子收這個爛車車嗎?”

李國珍把他望著,有些後悔問他這個事,這樣安逸一個早晨,不該有丁點叫人不高興的事情。可老頭滄桑的面龐只是哀傷一陣,很快又把笑臉掛上去:“我幾個子女有出息得很哈,幾個都有本事,談老子偷豬兒偷牛一輩強一輩,我年輕時陣兒跟那老太婆兩個人飯都吃不起都把他幾弟兄拖大了,現在至少下一輩不得餓飯嘛,吃的至少個人找得到噻。我是鍛鍊身體哈,我是沒得事做呢,老太婆也是走了的,天天嘜要找點事情打發時間噻,不然啷個好混啊。那些不該我們操心哈,他個人長大了有個人的想法,他有他個人的本事能力掙錢,我這個爛車車能頂好大個用啊。”

他又長嘆一聲:“老咯——老咯!不中用了,沒得意義了,個人照顧個人都不得行了,不比年輕時候了,該是他們嫌棄我們添麻煩了,老了只有添麻煩……”

根水的兒子來了,來的早,手裡什麼也沒拎,他走近來喊一聲:“婆婆。”

李國珍將他仔細看看,他跟羅昭全跟根平長得真像,羅根平二十來歲時就是這個模樣,不過要瘦些,更黑。根平從小也是個內向不肯談話的,但他腦子不夠靈活,初中沒讀完非要出去打工。羅昭全把他弄回屋裡來收稻穀,叫他從半坡背一背穀子到曬穀壩來,結果他背了兩趟就跑了,回來收拾兩件短袖從此一去不回。

“孫嘜?孫嘜外孫嘛?”老頭望著孩子笑,又看向起身往屋裡去的李國珍:“還說你個子人沒得人呢,還有下輩哦,現在的年輕人也是,老的跟小的住不到一堆,小的也不願挨著老的,三五個月半年願意來看一回。個人有個人的生活,一哈都忙,又不是光哪一個忙,都要生活欸……”

羅浩跟著李國珍進了屋,見她拉了橫在中間的簾子,有些驚訝的站在簾子旁,李國珍去裡面洗手間,卻是洗手:“轉來下午走嗎?你轉來他們曉得不。”

“還沒回去,老漢上夜班吧,可能還沒下班,我等哈兒回去吃了午飯走,下午要上課。”他站在那裡道。

李國珍洗了手出來,在門口的毛巾上擦了手,也沒什麼多餘的話談,朝外面望一眼,老頭像走了,那裡已經沒了影子。她掀了簾子走出去看一看,回頭同羅浩說話:“吃早飯沒有?我去給你買個包子,你喝豆漿不?”

他又跟出來:“早上在車站吃過了,你吃沒得嘛。”

李國珍約是說吃了,只是笑望著他,極親切的樣子,半晌,望屋裡道:“幾個泡沫盒子我一哈賣了,坐的板凳也沒得了,站哈兒。”

羅浩有些哭笑不得,點點頭,陪她一起站著,想起來道:“姐姐好像說有娃兒了,這才發現的。”

李國珍聽完,並沒有太大高興的情緒,像是已經知道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