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實告訴你,你今夜可沒飯吃。」

我游到池邊,抬頭一看,那人已經走進去了,我說:「我不參加。」

姊姊聳聳肩,又去忙她的。我從泳池裡爬起來,這時候太陽已經完全下了山,天空有一抹藍紫色。我上樓洗澡換衣服,姊姊又說:「你簡直曬得熟了。」我穿上牛仔褲,開電視,吃蘋果,不去理她。

「喂,」姊姊低聲說:「我問了他要不要參加,他也說不。但是他拒絕得很客氣,一點也不叫人難堪。」

我看姊姊一眼,「他是誰?」我問。

「唉呀,你這個人,就是爸爸的客人呀!」姊姊說。

「哦?」我仍然不感興趣。

姊姊自己的客人到了,她再也沒空跟我閒談。

在七八點鐘的時候,我接了一個長途電話,是媽媽打來的,她在香港,叫我明天一早乘飛機回那邊的家,看看該收拾什麼東西,我很雀躍,她到底沒忘掉我,媽媽還是媽媽。母親接著說:「宋先生到了沒有?是爸爸的朋友,叫他聽聽電話好嗎?」我連忙找到客房,大力敲門,叫他聽電話,隨後我回自己房間,繼續看那電視節目。

年輕的時候,特別容易適應環境,任何事都好像在掌握之中,不會吃驚,到外國去是我渴望的。

我不知道宋先生是幾時聽完電話的,可是他膈沒多久便走到我房間來,坐在我身邊,陪我看電視。我看他一眼,他穿了一件白襯衫,長袖子捲起一半,正在吃三文治,他並不老,頭髮梳得很整齊,向我笑一笑,非常有震盪感,忽然之間我明白姐姐為什麼唸了他一整天,他是一個非常好看的男人,男性化。我並沒有男朋友,但如果要挑男朋友的話,我不會挑那些咀唇上頭帶點毛的男孩子,至少要有這位宋先生的可親感覺。

於是我說:「三文治哪裡來的?」

他馬上分了一半給我,我笑笑,便照吃不誤,他遞一瓶啤酒過來,我喝一口還給他。

他坐在我的藤椅裡,看上去很舒適的樣子,但是也很沉默,頗有點寂寞。他不像爸爸的朋友,爸爸的朋友,都是……老頭子。

電視上在演亨夫利鮑嘉的「加薩布蘭加」,但是我沒人說話已經有好些日子了,因此我顧不得看戲,我問:「你從哪裡來?」

「英國。」他笑了一笑。

「真的?我隔五天就去倫敦了。」我說:「地方好嗎?你為什麼回來?還去不去?」

「地方……還可以。」

「你回來幹什麼?」我一直問。

他說:「為了一個女子。」

「哦,她在臺北。」

「不,她在英國,為了她,不得不回來。」

「我不明白,」我說:「為了她,你應該留下來。」

他又笑,「事情沒有那麼簡單,你長大了自然知道。」

「大人就喜歡這樣,把事情弄得很複雜。」我說。

「說得很對,小豆,你說得很對。」他說。

「你怎麼知道我名字?」我問。

「我聽見你姊姊叫你。」

「真的?」我笑,「我姊姊喜歡你,你為什麼不下去跳舞?她會很高興。」

他在黑暗中搖搖頭。

我開亮了一盞燈,他抬起頭來,我吃一驚,他真是漂亮,眼睛十分亮,眉毛很濃,重要的是,他百份之一百像個男人,高大強壯。

於是我說:「你是個英俊的男人。」

他莞爾,「老的可以做你父親。」但他有點高興。

「真的?你有多老?」

「四十。」他答。

「真的很老了。」我問:「你覺得生命如河?是失望或是滿足?」我看著他。

「你是一個很尖銳的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