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什麼也不說,只坐在那裡,到後來索性閉上眼睛。

我坐了近一小時。忽然大笑起來。生命是這麼可笑,我們大可以疊起雙手,靜觀命運的安排與轉變,何必苦苦掙扎。我笑得直到護士走來瞪著我,才站起來走。

勖家的司機我是認得的,他趨向前來問我:「姜小姐,少爺如何了?」

我說:「他不認得我。」

司機默默把我駛回勖家。勖太太又迎出來,拉住我,「你去了這麼久。」

聰恕不再認得我。我這個人現在對他來說,一點兒意義也沒有,他清醒了,他終於清醒了。

她問:「聰恕有沒有說什麼?」

「沒有。」我說,「他很安靜。」

「有時候他很吵。」勖太太說。

我忽然發覺她老了,很羅嗦,而且不管我是什麼,她彷彿不願意放我走,只要有人聽她說話,陪她說話,她已經滿足。

我說:「我要回去了,明天再去看聰恕。」

勖夫人的眼淚又掛下來,「你說他……他還管用嗎?」

「我不知道。」我說,「我不知道。」

沒多久之前,一塊冰冷的鑽石便能令我脈搏加速,興奮快樂,我那時是如此無知,如此開心,真不能想像。那只是沒多久之前的事。

回到山頂的家,我喝了很多酒,陪勖存姿吃晚飯。

勖存姿說:「小酒鬼。」

我笑一笑。他彷彿有點兒高興。

「勖先生,你的生意都交給些什麼人?」我問。

「你不是真的有興趣知道吧?」他問。

「不。」我嘆口氣,他什麼都看得穿,我最最怕他知道聰恕現在的情況。

「你下午在什麼地方?」他問,「真去見了我妻子?」

他又開始擔心我在哪裡,這證明他真的振作了。我小心翼翼地說:「是,我去見過她,又去看聰恕。」

「你跟她有什麼好說的?」勖存姿問。

「她跟以前不同了……老很多,對我並不反感。她很……想念聰慧,又擔心聰恕。」

「聰慧一點訊息也沒有。」他說,「我派了好些人上去找她。這孩子,白養她一場。」

「或者她已不在北京,或者在蘇北,或是內蒙,教完一間小學又一間——」

「為什麼不寫信?」勖存姿心痛地說。

「孩子們很少記得父母,」我說,「『痴心父母古來多,孝順兒孫誰見了』。」

「一封信,我只不過想看到她親筆寫的字。」

「我覺得她活得很好,家明說過,她求仁得仁,便是她最大的快樂。」我分辯。

「但是我只想看她一封信!」

我維持沉默。勖存姿比不得一般老人,他不接受安慰開導。

過一會兒他問:「聰恕好嗎?」

「他的話很多。」我儘量鎮靜。

「我說過不想你再見他。」勖存姿皺上眉頭。

「他需要人陪他說話,他寂寞。你知道他。」

「他?」勖存姿冷笑,「我自然知道他!他活得不太耐煩,巴不得生場病挾以自重,沒想生出癮來了,家裡一時多事,也任得他鬧。」

我不敢出聲。

「我不贊成你去看他。」他說。

「只有我去看他。」我說,「你想還有誰呢?我要愛上他,早就嫁了他,你未必阻止得了。」

「你還是用這種口氣跟我說話!」勖存姿忽然發怒,「你知道聰恕,他抓到這種機會,還能放開你?」

「我保證他不會!」我說,「他有病,他需要心理治療。」

勖冷笑,「我勸你別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你以為你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