盹計程車兵,拿著古老的長矛。他們揉著惺忪的睡眼,看著這遠方來的男人。一張張蛛網掛在他們臉上,灰塵把他們衣服的皺褶勾得清清楚楚。

男人在士兵的每隻手中丟下一枚銀幣,就安安然然地進了城。

街道窄窄的,佈滿厚厚的塵土,兩邊的房子都死皮死臉地排在那裡。門窗都是沒有眼珠的眼孔,黑洞洞地瞪著,令人駭然。

往前走,死亡的寂靜一直跟隨著,讓你感到自己是誤入了消失的時間中。

十年夢魘·《貌似深刻的無主題》(2)

突然喧鬧起來,有了稠密的顏色和聲音。人們擁來擠去,沒有一個人可以看見臉。他們鬼鬼祟祟地在眼前晃動著。幾副高蹺踩過來。高蹺上的人都戴著假面具,吐出的紅舌頭卻是真的,涎水住下淌著。

遠方的男人被左右衝撞著,茫茫然然地往前擠著。

有了一個戲臺,上面有一些不合比例的人在唱著,臉塗得鮮豔可怕。扭動中的每條曲線都有蛇的獰惡。

忽然,戲臺塌了,露出下面許多未腐的死屍。

男人匆匆離去。後面還有殷勤的召喚:你不要走嘛!

他終於來到了一宅大院前。紅門又高又大,臺階一級級,幾乎高到半天上。

他鎮靜了一下自己,開始朝臺階上走去。

門兩邊突然出現兩個差役,雙手握著金閃閃的木棍。

男人不知如何言語了,他說不清楚自己來幹什麼,來尋找什麼。

木棍早已不耐煩地舉起,狗在門洞裡吠起來。

他只能唯唯諾諾地退下來。

一雙鞋踏著街上的灰土撲塌撲塌地走著。灰土湮沒了他留下的每一個腳印。

他立住了,前面有一座皇宮。那金碧輝煌使他炫目。他驚異地回頭看了看破敗的城市小街,不明白這一切怎麼在一幅畫面中。那些小破房子不會汙染了這金碧輝煌的宮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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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威風凜凜的人舉著紅彤彤、金晃晃的牌子立在他面前。說,皇上要召見他。

他有些顫抖了。

好高好大的皇宮。金光萬丈。他仰著頭,一階一階地向上走著。兩邊是高舉刀戈的衛兵。大理石臺階上鋪滿了威嚴。衛兵那留著鬍髭的臉,黑黑的眼睛漠然平視。

一扇紅大門,又一扇紅大門。金子的門釘像一個個和尚頭在融融發光。很長很直的甬道、長廊,又上臺階,一級又一級,兩邊展開漢白玉的欄杆;寬寬闊闊的漢白玉廣場。再上臺階,再過大門,兩邊仍是高舉刀戈的衛兵,仍是黑鬍髭,平視的眼睛。

皇宮越來越顯出威嚴偉大,自己越來越變得渺小、微不足道。這時,便到了最後一個輝煌的大門,又一級級上了臺階,到了一個燦爛耀眼的大殿。紅地毯迎面漫過來,兩邊是文臣武將。他喘不過氣來,幾乎是匍匐著前進。那高高的寶座上,有權威的光亮在照耀。

他終於五體投地了,他拜了又拜,一生的尊嚴丟得乾乾淨淨。上面發出天堂般轟鳴的聲音,讓他起來。

他迎著耀眼的陽光,鬥著膽抬了抬頭,那高高的寶座上群星璀璨。簇擁著一個很溫和、很高貴的面孔。那雙眼睛明亮而清澈。

他哆哆嗦嗦站起來。周圍的空氣像透明的膠凍,折射著輝煌,折射著富麗。

又有更溫和一些的話語從上面傳下來。在問他。

他語無倫次地回答著。他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麼。他只覺得這一切出奇的光明、溫暖。

沒有什麼嚴峻和可怕。

忽然,他對上面發出的話語有了真正的反應。他的思想開始有了判斷。他知道,皇上其實和他有著特殊的關係。

就有許許多多的賞賜金銀交輝地端過來,堆在他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