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很深,因為肚子很深的地方都在涼著。

我回過頭來,閻坤正提著軍刺渾身發抖:“遠哥,你怎麼了?”

我怎麼了?是不是臉色很難看?那一刻,我竟然有一種想找一面鏡子來看一看的衝動。

我低下頭看了看被他捅破的皮衣,那裡有很精緻的一條小口子,像一葉裂開的花瓣。

閻坤似乎站不住了,臉色慘白,軍刺“噹啷”一聲掉在了地上,這聲音很尖利,像一聲鳥叫。我的耳朵裡全是這樣的聲音,彷彿大群的鳥兒掠過我的頭頂。有液體順著褲腿往下流,我下意識地踩了踩腳,鞋子發出“咕唧咕唧”的響聲,我知道我的鞋子裡裝滿了鮮血。我握住已經被噴湧的鮮血粘得很粘稠的皮衣口子,衝他一笑:“送我去醫院。”

我攥著傷口,很鎮靜地往四下看了看,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剛才發生了什麼。是啊,他們怎麼會注意到什麼呢?誰會想到我跟閻坤之間還會出現這麼血腥的場面呢?我沒有讓閻坤上來扶我,就那麼邁著沉穩的腳步往外走。閻坤不見了,他跑了……後來他跟我解釋,他害怕碰上我的人直接把他打死。那時候我的腦子裡沒有了閻坤,只想早點兒去醫院,我明白自己傷得不輕,因為我連喊計程車的力氣都沒有了,喉嚨裡發出來的聲音,微弱得像嬰兒。我不能在街上打車了,我必須用最後的力氣自己開車去醫院……可是我摔倒了,直挺挺地躺在我的車下。

有人在用力扇我的臉:“兄弟,挺住!我來了,活著,沒事兒的,別睡覺,別睡覺!”

我吃力地睜開了眼睛,是李俊海……耳邊嘈雜的聲音讓我知道,我是躺在了急救室裡。

我冷……給我被子啊,可是我說不出話來,到處都是飄飛的雪花。

你別睡覺……李俊海的聲音要脹破了我的耳膜,我聽見他在喊,堅持住!千萬不能睡覺,睡過去你就永遠也醒不過來了!是,我不能睡覺,我要活著,我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辦完,我想讓我爹和我弟弟過上好日子,我想知道小杰和常青在哪裡,我想知道孫朝陽想把我怎麼樣,我甚至還想知道閻坤去了哪裡,他是否被我的兄弟殺死了……我喘不動氣了,嗓子眼被汩汩而出的鮮血堵住了。眼睛被人扒開了,我能感覺到一隻小手電在照我的眼睛,我還能聽見李俊海在問,他怎麼樣了?能救過來嗎?一個聲音在說,他休克了……四周的雪花融化了,太陽懶洋洋地冒了出來,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溫暖極了,我飛在天上,一點一點地被太陽吸引過去,越來越近,我幾乎能夠抓住太陽的邊緣了。

是誰躺在那裡?他躺在一張床單上,床單的四周雪一樣的潔白,床單的中間是一汪鮮血,如同夕陽照著的湖水。他是誰?他為什麼在鮮血上面躺得這麼安詳?我看清楚了,是我,是我閉著眼睛靜靜地躺在那裡,慘白的無影燈照著更加慘白的我。我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我還能如此清晰的看見自己?那一刻,我相信了鬼魂說,直到現在我都相信,人的確是有靈魂的……後來我看診斷書,知道當時我是失血性休克,也就是說,我已經靠在了死神的肩膀上。

我醒過來的時候已經是兩天以後了。

那天的陽光特別好,刺得我不得不睜開了眼睛。

睜眼之前我就感覺到有一隻柔軟的小手在握著我的手,暖流一股一股地傳送到我的身體裡。

“芳子,你來了?”我捏了捏自己的手。

“啊?遠哥……你醒了,”芳子一下子抽回了她的手,“海哥,快進來!”

“兄弟,你終於活過來了,”李俊海衝進來,猛地跪在了我的身邊,“你可嚇死我了!”

“沒事兒,”我咧了咧嘴,“你是什麼時候出來的?”

“還他媽管這些事兒呢,”李俊海轉身又衝出門去,“大夫,楊遠醒過來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