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克祥的頎長的鋼鐵般的背影,徐克祥獨自拖著那隻袋子拉開了冷庫的大門。

金橋站在冰庫的大門前,冰庫低於地面水平線,金橋現在可以更加全面地觀察肉聯廠,附近的一塊稀疏的沒有返青的草坪,土紅色或者灰白水泥的廠房,廠房上空沒有煤煙,天基本上是藍色的,陽光也像是從電扇裡均勻地吹出來的,吹到臉上都是春天的氣息,只是生豬肉的腥味始終混雜在其中。金橋看見一朵雲從更高的天空遊弋而過,讓他驚奇的是那朵雲的形狀就像一頭小豬昏睡的形狀。

從第一天起金橋就向許多人埋怨他的處境,他是個注重儀表風度的人,在報考外交學院三次失敗後他做了委曲求全的準備,但是他沒有準備天天與生豬打交道,假如不能走向聯合國安理會橢圓形大廳的臺階,是不是就要他到肉聯廠來向生豬們闡述他對世界和平的觀點呢?金橋的語氣悲涼而充滿自嘲意味,他的朋友們注視著金橋嘴角上的一個水泡,他們等待著金橋對國際風雲的預測,但金橋不再侃侃而談,他說,豬,豬肉,豬肝,豬大腸,他媽的,我竟然天天和這些鬼東西在一起!有一個朋友大概想安慰金橋,他說:肉聯廠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的,每人每月領三斤豬肉,一分錢不花。但那個朋友很快就知道,自己失言了,他看見金橋投來的目光令人心悸,陰鬱、狂怒和悲傷,那是朋友們從未見過的金橋的目光。金橋的小閣樓上氣氛沉悶,一群年青人零亂地坐在地鋪上板凳上,他們一齊用憐憫的目光注視著金橋和他嘴角的水泡。臨河的窗臺上那隻袖珍收音機仍然在播報新聞,有關非洲的饑荒,一個渾厚的客觀的男中音告訴小城的人們,在遙遠的沙漠地區,又有多少婦女和兒童死於乾旱和飢餓。有人悄悄地把手伸到窗臺上關掉收音機。別動。金橋猛地抬起頭說,開著收音機,這是最新訊息。朋友們陪著金橋聽新聞,但他們的目光開始在狹小的閣樓上游移不定,臨河的民居和草草隔砌的閣樓裡總是顯得幽暗沉悶的,尤其是在賓客們都沉默無語的時候。春天在金橋家的那次聚會,唯有板壁上的那些彩色和黑白的人像栩栩如生,他們都是閣樓的主人金橋崇拜的中外外交家,是他們的笑容、動態在小閣樓裡揮散著僅有的一點活力。春天的那次聚會,朋友們記得金橋仍然穿著他鐘愛的白色滌麻襯衫,襯衫領子下打了一條黑紅條紋領帶,他的裝束也仍然與牆上的某一名外交家相仿。他們還記得金橋在長久的沉默後突然嗤地一笑,他指著牆上的一張人像說,肉聯廠有一個人,跟這個老焦長得一模一樣,你們想像不出他跟老焦有多麼相像。老焦是金橋對那名外交家的暱稱。照片上的老焦正在與人交談,他的右手富有個性地向肩後一揮,手的周圍因此留下一圈白花花的空白。朋友們對老焦一知半解,他們只是聽金橋說那位瀟灑睿智的外交家已經在多年前含冤離世了。金橋嘴角上的那個水泡也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當然,熟悉金橋的朋友們不會簡單地把它歸為氣候乾燥的原因,春季固然乾燥,但金橋不會因為季節而氣血不暢,那個損害了金橋儀表的水泡無疑與一種惡劣的心情有關。火車站的廣場是眉君與金橋約會的地方。眉君坐在噴泉池邊,與往常一樣,她身邊放著金橋送給她的生日禮物,一隻貴州苗族人編織的蠟染布包,眉君的兩隻紅皮鞋互相彈擊著,彈擊聲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