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那次和那霧中人偶遇之後,一直沒有再次見到他,沒想到今天在譚支書家,才見到廬山真面目。

這人哭哭啼啼的,不知道說些什麼,依依呀呀、哇哇啦啦地比劃著,誰也不懂。譚支書的兄弟譚老師站了出來,他以前在學校跟著他同事學過一些手語,略微懂得一點,所以請他來當一回翻譯,這人說的意思是:“他家的水池沒有辦法做,他不懂做,他的媽媽年事已高,也做不了。能不能幫助他家做一口新水池?”

譚支書對譚主任說:“這人叫譚明發,今年有六十多了,老母親也有八十好幾,母親是瘋子,兒子是啞巴,看起來也像瘋子了。”

譚主任問:“全村有多少人是孤寡老人、殘疾人?”

譚支書說:“大概有二三十戶。”

譚主任問:“你統計一下,把名單報上來,我們研究一下,如果資金有結餘,就在材料和人工方面給予照顧。”

譚支書點頭稱是,譚老師立馬把這一喜訊翻譯給那啞巴看了。啞巴高興極了,眉開眼笑的,要和譚主任握手,譚主任沒有伸出手去,啞巴看出來,擦了擦手,不好意思地站在一邊,手不知道怎麼放,一會兒在前、一會兒在後的。

譚支書讓他走,譚老師就翻譯給他看,他明白了,就一腳高一腳地趔趄著走了,如果不瞭解內情,還以為是在拍電影,是裡面的大俠呢

譚支書介紹說:“譚明發的媽媽是土匪的妻子,土匪後來被國民黨反動派收編,她丈夫擔任營長。後來,她丈夫又投向人民的軍隊,算是起義,被收編。皆大歡喜。本來沒什麼波折了,誰知後來遇到‘特殊時期’,因為她愛漂亮,留著長髮,編了辮子,說是追求小資產階級生活方式,就被他們強迫著剪了辮子,她誓死保衛辮子,一個女人,怎麼敵得過虎豹豺狼呢?最後,她的辮子還是沒保住。這還不算,她丈夫被定性為反革命,是潛伏在人民內部的特務,她丈夫被折磨至死。她也落下了瘋病,本來挺漂亮的女人,成了瘋子。苦在他們有一個兒子,本來會說話,在一次發燒的時候,山區醫療條件差,等送到醫院的時候,人快不行了,後來打針,沒想到打錯了針,結果就成了啞巴。這家人本來挺幸福的,誰知道呢,到了現在成了這個樣子。當初,據說她丈夫的老上級和勤務兵都勸她丈夫到臺灣,他不聽,說祖國好,樹高千尺也離不開根,最後還是要葉落歸根,故土難離啊,實在沒法子,他就鐵了心跟著新國家新政府幹,結果人算不如天算,還是失了算,弄得家不像個家了。”

德志和伊妹聽了,禁不住嘆息了一聲。譚主任也搖了搖頭,不過,他沒有任何表情,既不贊成也不反對,

這個可以理解。德志知道,譚主任是受黨教育多年的幹部,從基層開始訓練,到鄉長,再到縣裡當科員,每走一步都經過了考驗。雖說學歷不高,年齡卻高,繼續升遷的希望極小,他就安心本職工作,認真完成分派的任務,混到退休,平穩著陸也就得了,不想參與這些歷史問題的討論。

譚支書說以上這一席話,德志也從話裡聽出了話,多少對政府有些成見了。只不過他現在還是支書,說起話來還是有所顧忌的。

譚主任說:“今天來看看,情況還不錯。最近有什麼需要沒有?”

譚支書說:“就是水泥跟不上,停工窩工現象比較突出。”

譚主任說:“最近水泥廠的水泥供不應求。三峽移民,新建樓房激增,都在排隊買水泥。我們已經動用了很多的關係,能拿到貨就不錯了,時間滯後一點,希望多理解,多包涵一些。我回去後再催一催,你這邊要把特困戶的名單整理一下,看哪些農戶,我們考慮給一些特別的幫助。”

譚支書:“是啊。我會做到的,另外我負責給管委會通知一下,水泥緊俏的情況,希望放慢一些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