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段;木頭走過礁石會上茬,還要有人把它拉出來。顧名思義,這“拉羊拽”就跟趕羊一樣又拉又拽,卻也貼切。“拉羊拽”的人都知道,幹這活兒最怕的就是木頭上茬。有時木頭在水中漂著漂著,一株木頭劍走偏鋒,插向某個石穴中,便會把後到的木頭截住,一堆木頭插在了一起,而後面又有木頭源源不斷地漂過來,一排排木頭在水中橫衝斜竄,頓時堵塞了河道,形成一個木壩,水越憋越高,木頭越積越多,不過幾個時辰,河道里便會積成一座巍然的木頭山,這時,便要有人把那根被插在石縫中的木頭撬出,那根木頭一走,頓時水流通暢,整座木山轟然而倒,狂流攜裹著木頭,以雷霆萬鈞之力,排山倒海之勢向下傾洩,其氣勢,蔚為壯觀,其場面,驚心動魄。而那撬木頭的人此時尚在河中,首當其衝,就像一個人站在雪崩的山腰一樣,積雪狂瀉,滾木雷石一起向他砸來,此時,這人就像一個武功高手一樣,閃、躲、騰、挪,兔起鶻落,從這根木頭上跳到那根木頭上,以極利落的身段躲過危險,迅捷地回到岸邊,稍有不慎,便會被木頭砸死或撞死,也可能被水嗆死。這樣的活兒最為危險。因為危險,也最為掙錢;因為掙錢,也就有人把頭別在褲腰上,爭著搶著來幹。事實上也是如此,一年在河中幹上一個多月,全年的口糧都有了。

張樂山便是“拉羊拽”的把頭。張樂山是山東人,年輕時家中遭遇幾年大旱,且又蝗災便地,寸草不生,人把樹皮草根吃光了不說,連地中的白土面子,俗稱“觀音土”的鹼土也快吃盡了。而就在這時,官家不想法救濟災民,卻還橫徵暴斂。一怒之下,張樂山把徵稅的稅官閻大頭外號叫“閻王爺”惡霸殺了。殺人後的結果只有兩條,一是去大獄抵命,再一個就是避到蠻荒之地東北。而在當時,人們也只有實在走投無路了,才想到逃亡東北。那時的東北,有著可怕的傳說。一是說東北的虎狼成群,比草原的牛馬羊兒還要多;再一個說東北的蚊子大得驚人,一個火柴盒只能裝一隻,它們能咬下人的一塊肉蹲在樹枝上吃:再一個說東北全是茹毛飲血的野人,有時他們打不到獵物,便抓個外來人燒了吃;更可怕的是氣候奇冷,冬天一不小心能就把人的鼻子耳朵凍掉了。傳說盡管恐怖,但總比在家餓死或被人殺了強。張樂山擦去刀上的鮮血,荒不擇路的只管往東北的方向奔去。從山東到東北,路途幾千裡地,一路上的所遭所遇,流浪者的生活,總是有很多淚水。最後,他同一群山東河北的漢子搭幫結夥,總算流落到了大東北小興安嶺的湯旺河畔。當時的小興安嶺,儘管環境惡劣,但並沒有傳說中的那樣恐怖,天高地闊,人煙稀少,“棒打狍子瓢舀魚,野雞飛進湯鍋裡”, 資源特別豐富, 當地的原住居民,全是漁獵民族,他們為人和善率直,是朋友,他能把心給你掏出來。山中有鳥獸,河裡有魚蝦,就是走在路上,松花蛇刺猥獾子走路直伴人腳,去掉這些不說,沃野千里,全是處女,誰開墾就是誰的,種土豆種包米種大豆,來到此地,只要你稍微活動活動屁股,就不愁沒有飯吃。正是這種原因,養成了現在的東北人“人幽默、性子烈、人懶惰”這種歷史傳留的性格,就像他們自己說的那樣——“四個月種田,四個月過年,四個月幹閒”,這是題外話。但作為一個創業者,異地他鄉,忍辱負重,吃苦受累總是免不了的。為一口飯,也為了給在千里之外的家鄉爭個臉兒,張樂山便在河中幹起了這捨命的“拉羊拽”的營生。死地求錢,置之死地而後生,腦袋別在褲腰裡,咬緊牙關,幾年下來,卻也積存了不少錢,而他又仗義疏材,知道漂泊的難處苦處,和不少江湖人士都有來往,後來,他便把整條湯旺河“拉羊拽”的活兒全壟斷了下來。他手下招募了不少好漢,有捨命取財的,有殺人避難的,有純粹為填飽肚子的,三教九流,五行八門,全都聚在了他的門下。有人出命,有人賺錢,張樂山便優哉遊哉地當起了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