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論鬼神道。這二者有什麼差別呢?生死道是論人之初始,人之終極,脫於塵世,講的是以體修心,求的是內心圓滿。而鬼神道則是心體混淆,鬼神威嚇,講的是以心修體,求的是體欲俗願。什麼長生不死,刀槍不入,百病全消,升官發財,為所欲為,以鬼神領世俗事。

老者再道:“這世間,尋利之狡賊總是比一心為公者眾,就像是國中墨社,除了一幫湊熱鬧的年輕人,就只有汪瞎子幾個真心以墨道兼濟天下的痴人,汪瞎子就是痛感墨道質弱,才跑到江南來找仁學,想搞墨仁合一。”

老者長聲噓唏:“我天主教……當年劉總祭、徐總祭等人,何嘗不是慧遠和茅子遠?天主教,何嘗不是想諸道合一,以生死道託公道?幸得陛下聖心通明,不是禁,而是引,融三派乃至西洋教門之說,不作絕論,才有今日正走向正教之盛。可這條路還長,鬼神道時時可能浸染,亂世狡賊也時時在旁窺伺,我教……步步艱難啊。”

年輕人想到了什麼,微微變色:“我們講訓神漢鄉巡,會不會被龍華會一類的道門餘孽滲入?”

老者卻搖頭道:“此一時,彼一時,江南商貨大興,人人都有逐利一途,邪教要靠著耳目閉塞才能惑眾,這江南,怕是沒有那一類道門容身之地了。”

他將卷交給年輕人:“不過……研究白蓮教這些經卷,倒是能助我教更與此類邪教涇渭分明,你回龍門的時候帶給總祭他們,也將這類邪教情事報與總祭,讓他們多注意幾分。”

龍門天廟,已白髮蒼蒼,脊背佝僂的翼鳴老道對眉宇間也刻上了幾分滄桑的徐靈胎道:“白蓮不足為患,汪瞎子那幫人才值得注意。他們把墨家老祖宗的鬼神道也搬了出來,我看這墨社比白蓮教危害更甚。”

徐靈胎卻苦笑道:“彭維新和劉綸這對師徒鼓搗的仁宗,隱隱快成大宗,如果孔興聿真願入教,教中怕要氣理、聖靈和仁儒三宗並立,紛爭不斷了,這才是心腹之患呢。”

翼鳴老道咳嗽道:“有啥怕的,用四哥兒……皇帝的絕招!加水!生火!攪和!濁重的自然沉底,輕靈的化煙,剩下的就是一體的。”

龍門鑾駕內,李肆也正扶著咳嗽不止的另一個老頭散步:“老師啊,這江南比嶺南寒氣重,你就算要來,也春夏時再來嘛。”

他轉頭吩咐楊適:“日程推一推,我得陪陪老師。”

老頭正是段宏時,吭哧吭哧道:“再不來,就走不動了。老夫這心雖已斷洪,血脈卻還牽著,總得去拜拜老祖宗。另外呢,你調治江南這口熱鍋,老夫也能幫著攪和攪和。”

自身體接觸中明顯感受到老頭身上的生命之火正在黯淡,李肆眼角酸熱,嘴裡卻道:“是啊,學生正頭疼墨社那幫人,還要請教老師呢。”

老頭撇嘴道:“別當老夫是風中殘燭,刻意哄著。除了汪瞎子那等痴人,墨社能跳騰出什麼動靜?你分明清楚得很,真正該頭疼的,是這江南和嶺南之分,要當心……江南不僅會驕縱工商,也會腐壞官府。”

李肆笑了,還是老頭知他。這幾年古學復興,墨社聲勢大振,表面上看,竟像是先秦時代的墨家顯學又回來了。可實質上,就一些由儒轉墨的堅定分子挑大樑,剩下的全是叛逆心十足的學子。用李肆前世那個時代的話說,也就是熱血中二。沒有堅實的群眾基礎,墨學可能很快會跟其他學派合流。

儒學被壓到民間,只管道德層面,學子們也以標新立異為榮。一國都在逐利,崇尚錦衣玉食,那好,咱們就麻衣短打,樸實無華。一國都在關注工商,為工商說話,那好,咱們為農人說話,為乞丐說話,為女人說話,為病殘說話。

可惜,逐利之潮滔滔,小年輕的中二反叛也只是虛浮之舉,少有能經年堅持的,更因將信墨視為行為藝術,也少有人潛心鑽研墨學,因此汪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