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揖。

白叟捋須點頭,說:“皆言舟人丁又從外頭帶來了人來,可是吾子?”

姬輿道:“正是。”

白叟仍看著他,目光矍鑠。好一會,只聽他緩聲道:“不知吾子與伯邑考可有淵源?”

姬輿一怔,隨即鄭重答道:“乃其孫也。”

白叟瞭然頷首:“果然同叟所想。”

姬輿訝然。

白叟呵呵地笑起來:“吾子莫怪,你與你祖父長相甚似,叟方才一眼就認出來了。”

姬輿沒有說話,雙目炯炯地看著白叟。

我驚訝地問:“白叟見過他?”

白叟笑笑,臉上的褶皺愈加深刻:“賢子伯邑考,當時周人誰未見過。”說著,他轉向正在一旁不住打量著我們的亥,道:“為父遇著了故邑之人,欲相談一番,孺子便自己去檢視溝渠吧。”

亥點頭:“諾。”他看向我,臉上微微泛起紅潮,猶豫地問:“姮,可與我同往?”

我愣住。

瞥向身旁,姬輿看著亥,表情莫測。

我搖頭,微笑道:“亥,我留在此處。”

亥的臉似乎更紅了些,看看我們,略一頷首,轉身沿著水渠離開了。

白叟指指一旁的田壟,讓我們也坐下。他仔細地看著姬輿,說:“叟閉塞,從未聞伯邑考有子。”

姬輿答道:“祖父薨時,吾父尚未出世。”

白叟點頭,摸摸鬍鬚,嘆道:“伯邑考多年無子,時人皆以為憾,如今到底是了卻了。”

姬輿注視著他:“白叟方才說,我與祖父甚似?”

白叟笑了笑:“然。你這眉眼面廓都像極了他,只是,”他的眼睛將姬輿上下地掃:“這神態卻又不太像,許是你高大些。”白叟望向遠方,似在回憶:“無論典籍射御還是占卜祭祀,伯邑考樣樣通曉,又儀表無雙,為人謙和,時人都說他是天降的賢人。”

姬輿默然,片刻,道:“祖父英勇無匹,輿自幼耳聞。“

“英勇?”白叟輕輕地笑了起來:“伯邑考之勇,世之拔萃。當年我未滿十四而研得開渠之法,眾人皆言我中了惡,忤逆鬼神。伯邑考卻信我,力排眾議,將我薦去修渠。而國君被天子囚於羑里,眾人都說天子動怒,求釋必遭大難,掌卜也說此事兇極,伯邑考卻依舊無畏,徑自去了朝歌……”他看著姬輿:“說他英勇,不如說他執著,認準了理便無所顧忌。”

姬輿面色沉靜,雙眼望著前方,沒有再說話。

未幾,桑林邊上傳來一陣窸窣聲,亥回來了。

“父親,”他滿頭大汗,瞅瞅我和姬輿,對白叟說:“看完了。”

白叟頷首,笑呵呵地轉頭,對我們說:“叟還須與孺子往別處檢視,後會有期。”

姬輿同我起身,與他作別。

亥蹲下,將白叟背起,兩人沿著田間小道,慢慢離開了。

傍晚,太陽在西天變成了金橘色。

我坐在水邊的大石上洗衣服,姬輿在一旁看著,默默地不出聲。

手中的杵搗在衣服上,水花低低地濺開,透著燦燦的亮光。剛才說要洗衣服的時候,姬輿像是有些不自在,跟我說他的衣服他來洗。結果,他拿杵猛力地搗下去,沒幾下,裳上已經濺滿了水。我笑起來,他看看我,一臉尷尬,只好待在一邊。

我的功夫不差,洗過許多天的衣服,這活做得有模有樣了,至少知道怎樣比較省力,怎樣不會打溼裳裾。

沒多長時間,衣服都洗好了,我拿起來想擰水,忽然,一隻手伸過來把我拉開。

“我來。”姬輿說。

他走到我的位置上,將衣服拿起。水嘩嘩地落下,稍頃,一件件半乾的衣服被放到了籃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