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夫人要問什麼,但問無妨。”

崔窈甜甜地笑了,道:“這晚荷池周圍一圈兒,盡數圍著雕欄,怎生就只有三娘落水這短短一處所在,既滿生青苔,又無有欄杆呢?您看……”

不顧四郎瞬時也慘白下的臉,崔窈揚起繪著丹朱的指尖,點著靠近水岸的所在,道:“此處連草都不生一根,全然與園中旁的地方之清脆蓊鬱不同,可見是近來翻動過了,會不會是近日才平了此處的圍欄?七娘她無知,可徐三娘乃是府上千金,怎麼偏生選了這一處與七娘交談?多危險呢。”

“這裡原本栽著花木,前些日子挖走了。”四郎的聲音聽著也很如一條垂死掙扎的魚。

崔窈彷彿滿意這個答案,她點點頭,仍然是教養良好的世家千金風範:“原來是這般啊……對了,三娘身上還溼著呢,池子邊兒上涼風大,可別受了涼!女子最是怕寒了!”

說著,她眼風朝著方才多言捱了一掌的婢子瞟過去:“忠心護主的好奴婢,快攙著她回去喝薑湯啊。”

秦念見得崔窈出人群的時候,便猜到五嫂定是要來扮個好人,順便狠狠再擺那徐家姊弟一道的。她們兩個自小便是這樣,但凡小女伴們鬧了彆扭,她和崔窈之中的一個便去和人家吵,另一個尋些蛛絲馬跡把人家逼到無可退。

說來,一多半時候都是崔窈去逼著最後一手的。不為旁的,只因崔家家教嚴謹,若是崔窈言辭尖酸了,要吃好大一頓手板,她秦念卻沒什麼好怕。

時隔這麼多年,崔窈挖坑害人的本事,竟是半分都沒有丟下。

那圍觀的一眾貴女又不是傻子,方才徐三娘不敢發毒誓,已然是落了一城了,崔窈又點出她帶著秦念來沒有欄杆的岸邊居心可疑一點,人人面上便都多少帶了些看戲的幸災樂禍之意。

“三娘要回去捂暖了身子呀。”崔窈顏若桃李,聲若鶯啼:“今日齟齬,三娘還是忘了好——我們姑嫂不便再留著叨擾了,告辭。”

她拽著面上憤恨未消的秦念,一道向女眷們行禮告辭,之後便走,走出幾步,方回頭看了白琅一眼:“白將軍,多謝您為我家小姑證清白。過些日子,請隨五郎來府上飲酒以表相酬啊!”

白琅怔了怔,看看秦念,唇邊帶了個淺淺的笑,拱手道:“多謝崔夫人相邀。”

秦念亦隨崔窈回了頭,與白琅四目交對之時,看他一笑,心跳便猛地一重。

她匆匆扭過頭和五嫂走了,上了馬車,方才漸漸覺得雙頰紅燙。

“傻阿念。”崔窈在馬車上尋了個舒適的姿勢倚著:“你居然隨著那狼心狗肺的東西一起去荷塘邊!”

“我哪兒想得到她要自己跳呢?”秦念才從白琅那一個笑裡頭醒過神兒,道:“我原本想著,她好歹也是名揚京城的才女,不至於這般下作可恨呀。”

“才女。”崔窈輕輕笑了笑:“這般才女比尋常女孩兒還討人嫌!你想想啊,若不是心思極靈敏之人,如何能看得到旁人看不到的東西?若不是極在意細處之人,如何能作得出旁人作不出的詩賦?如她這般人物,若是得了意,不過是張牙舞爪地討嫌罷了,若是如當今一般失了意啊,只怕心思便……如那黃蜂的針青蛇的口,毒得很呢。”

秦念輕輕嘆了口氣,道:“好賴今日算得上是將事情說清楚了,只不知……她們會怎麼看?”

“她們?”崔窈一怔,道:“那些貴女麼?你在乎她們的看法麼?”

秦念默然一陣子,點了點頭。

“不必在乎。今日所有在場的人裡頭,需得你在意的,只有白琅一個人。他不是很迴護你麼?這便足矣。”崔窈道:“那些個女眷們啊,你管她們作甚?反正今日你大不了落得個脾氣暴躁得理不饒人的罪過,總勝過徐三娘,博了個心思惡毒的聲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