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混蛋逆徒到底是用哪顆牙把丹瓶啃開的?!

支將軍活了兩百多年,頭一次這樣摸不著頭腦。

但此時此地已經不容他細想,無渡海中的魔物們都瘋了,頂著照庭凜冽的劍光,悍不畏死地往外沖。

所有禁制消失,劍修的神識盪開群魔,長驅直入,掃過千年不見天日的無渡深淵,他看見了已經崩塌的祭壇。

支修瞳孔驟縮。

以升靈的靈感,是不用像奚平一樣又查書又瞎猜的,只一掃,支修就將那些無名白骨掩埋在舊跡下的生平盡收眼底。

他看見了盛世背光處難以直視的斑駁汙漬,與那些活活夾死在無渡海的金枝玉葉們挨個打了照面;看見了前僕後繼的瘋子,走投無路的祭品,白靈雕塑一般詭異優美的屍骨下、礦工的怨魂與奴隸的良心散碎一地……也看見了一個連符都畫不好的小小半仙,為了維護他,不知死活地單挑心魔。

好像玄隱唯一一座雪山的主人也會受傷、也會死一樣。

有那麼一時片刻,支修清楚地感覺到自己心神不穩。

他想:要是心魔還在,這回可能真的是在劫難逃。

支修閉了一下眼:照庭!

隨著他心念一動,照庭劍洞穿了破損的封魔印,劍氣直接打進了那片轉生木林。上古魔神畢竟死了上千年,殘跡被照庭一劍掃了個灰飛煙滅。

支修將手掌搭住奚平眉心,以司命一脈之名,打下一道「不可窺視」的禁制——從此以後,除非有人能壓過星辰海,否則沒有人能窺見奚平的經歷和來龍去脈。

借半具隱骨開靈竅也就算了,半仙沒有道心的問題,別人最多說一句這後生命格奇詭。

但在魔窟築基、還捲走了死道魔神的隱骨,就太過了。

支修其實並不認為魔神道心會有什麼問題……所謂「上古魔神」,也就是爭奪月滿神位中落敗的大能罷了。既然達到了蟬蛻巔峰,他們的道至少不會比如今現存的絕大多數「正統道心」惡。

可他管不了別人怎麼想,入門不到一年築基,四大仙山中從未有先例。所有奇蹟都是異類,未必能為世所容。

禁制落下,隱約的劍意從奚平那瘮人的白骨上掠過,蓋住了他身上略顯詭譎的氣息,奚平給人的感覺立刻像個正統的劍修了。

這時,照庭發出警告似的蜂鳴聲,支修驀地感覺到了什麼,一道問天打回仙山。

然後他飛快地從袖中摸出一片葉子,往奚平身上一卷:「送他回飛瓊峰。」

那柳葉形的仙器展開到一丈見方,尾端流光過處,露出一個小小的「林」字——竟是一件升靈品階的仙器。它蠶繭似的將奚平嚴絲合縫地捲了起來,器身上泛起白光,周遭魔氣也好、劍氣也好,全都退避三舍,裹著奚平全速往海面衝去。

方才送走徒弟,無渡海中的群魔就沸騰起來,搏命似的往照庭劍光上撞。

劍氣潑了出去,早已撤出返魂渦外的水龍驚得騰空而起,衝撞起自家船隊。

林昭理是最先感覺到的,築基劍修的靈感瘋狂示警。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分開打顫的牙,一拂袖將要往水裡跳的奚悅掃回來打暈:「找死的小東西……全速往南撤!」

喊到最後幾個字,他聲音竟劈了。

向來面子比天大的林昭理顧不上在同僚面前掩飾自己的驚恐:「快走!」

魏誠響和冰船一起被巨浪高高地拋了起來,這方才自覺「握住命運,不配再向仙人許願」的新半仙瞬間給打回原形,她又成了風雨飄搖中的小螻蟻。

魏誠響睜不開眼,只能四肢並用地緊緊抱住冰船,被巨浪掀得亂滾。

一道無形劍氣從水下溢位來,將大海一分為二,魏誠響眼前一黑,隨冰船往劍氣上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