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甚至之前歷代朝廷,都不會明以示人。

似乎是受了段宏時的提點,或者是感受到了新立英朝也正處於抉擇路口,年前薛雪就將研究重點轉到了更為實際的賦稅制度上,他今日所論,也有不少是從段宏時那搬運過來的,而段宏時的東西,自然也有不少是李肆的貢獻。

今日借黃宗羲之論說到賦稅,學生們早有心理準備,卻不想等來的是薛雪竟說黃宗羲對這積累難返之症開出的藥方膚淺?

“狂妄!”

史貽直惱怒不已,下意識地就想起身駁斥,卻被湯右曾拉住了。

“聽他說下去嘛”,…”

湯右曾話裡也壓著火氣,黃宗羲是誰?承明續清的文山泰斗!雖然不仕本朝,以前明遺民自居,但“黃門弟子多時貴。”更是滿清漢臣所敬仰的學問大家。明亡之後,黃宗羲對清廷還算恭順,甚至還在修《明史》等事上諸多配合,清廷也未刻意貶損他。聽到薛雪如此不恭,兩人都很是著惱。

“梨帥先生認為此積累難返之症的根結在二,一是君王朝廷無憐恤之心,慾壑難填,二是以錢以銀為稅,所稅非所出。梨帥先生認為,解此癥結,一是以所產為所稅,二是重行方田之法,此二論皆書生之言,非治政之言。”

薛雪一點也沒在意學生們的驚詫,繼續侃侃而談。

“錢銀於天下之利弊,早前我們已經談過,錢銀興,人世旺,此乃天道顯於人世之理,若是要逆它,國將不國,民將不民。前明太祖和梨州先生的想法一般無二,雖然難做到田稅盡依本色,可在謠役力差一事,絕不願銀錢沾染,結果怎樣呢?結果是嘉靖朝不得不行一條鞭法,否則再難維持政治。”

“至於方田之法,更是書生懷古,老調重彈。早前我們也講過了,三代行封建,秦後行郡縣。根底已不一樣。而賦稅一事,更非單隻朝廷與百姓之事,之間還隔著撲縣官府乃至田地屬權兩層。方田之法只論施政物件,不論施政者和經手者為何人,那就如書生一般,將自己代作朝廷和州縣官府,只當是渾然一體,將天下與百姓比作白紙,肆意勾畫,這不就是那般只知讀聖賢書的迂腐之見麼?”

薛雪顯然是對這問題研究得很深,噴起來心氣十足,不僅學生們都愣愣地聽著,湯右曾和史貽直也按下了火氣,要聽他到底能丟出什麼乾貨。

“梨州先生對這積重難返之策,並沒有完全看透!”

薛雪繼續發著驚人之語。

“此症不止是在田稅和力役上來回周旋,更是在朝廷與地方的正稅和雜派之間來回周旋。”

“國要君王彰貴,養官備兵,要修城治河,地方州縣也要興教化,斷是非,治安緝盜,修渠築堤。但歷來朝廷都不會任由地方在財事上坐大,但凡朝廷得力,留於地方州縣的正稅,只夠供養官吏、學官生員等等。其他諸事,非得特例,都得靠地方民人自理。所以歷代州縣官府,在正稅之外都有雜派,這無關貪腐,而是迫不得已的治政之策。”【3】

薛雪接著說到,自秦漢始,謠役就是朝廷向地方“侵稅”的戰場。漢時成丁要服正卒、戍邊和更卒三類。正卒和戍邊都是當兵,期限不過兩年而更卒則是每年要在本地服一個月淫役,負責土木工程、驛傳、漕運等等體力活,之後這更卒變為出錢代更的“更賦。”這錢自然就收到朝廷去了。

朝廷做的是大工程,辦的是大事可地方州縣要修城廓,要造橋要修水渠河堤,要組織民壯防火防盜,這些小事朝廷管不到也管不了,只好地方自己解決。一些臨時工程可以由地方官出面籌措,一些長期工程比如養更夫民壯等事情,那就得靠地方搭著正稅來收雜派解決,雜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