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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幾乎從未曬到過陽光。這裡是整個世界的陰面。空氣是青苔般的潮腥。風則黴綠沁人。
裹著臭烘烘的舊羊皮襖,往石頭縫裡一蜷,透過寒風,看著那髒兮兮的一群羊在碎石坡上蠕來蠕去。
昔日的副團長在這裡昏昏遐想。
一張小白臉在遠遠的那邊出現。碎石坡在那裡成鋸齒形把輪廓畫在空中。小白臉上下閃著近了,又隱沒,再出現,已經站在眼前了。
昔日的副團長蜷在地上,懶懶的沒話。
小白臉嘻嘻笑著,找著話說。說來說去,什麼都沒說,又什麼都說了。便又嘻嘻笑著,走了。
昔日的副團長用眯縫的目光瞄著遠去的背影,在做深謀遠慮的判斷。
天下的事,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不早不晚才合適。
這是一道溝。兩邊是黃土崖。黃土崖上掏著一孔孔窯洞,嵌著破破爛爛的門窗。這道溝裡,洋溢著牛糞氣、羊糞氣,腥臭刺鼻。那些窯洞一半是牛圈、羊圈,還有一半就是一些最零碎的人家。
天黑了,這就是個最荒僻的地方了。每孔窯洞都黑暗著。沒有什麼人的動靜。到處能聽見羊在土窯洞裡擠來擠去的嘈嘈聲,還有牛的一下兩下響鼻。
一個奇怪的人影飄來飄去,黑糊糊的。
她困難地彎下腰,在地上跪下了。她的曾經純潔、勇敢的胸脯現在隆起著,她的肚子也不可掩藏地隆起著。
魔鬼瞪著凸凸的黃眼睛,氣呼呼地暴跳著。行了,這就有真憑實據了!這就該把那龜孫王八蛋趕下臺了!可以去上邊告他了!
她仍然跪在那裡。她不知道為什麼跪。是請求父親寬恕?沒必要請求他寬恕。是請求父親住手?她不知道該住什麼手。是請求父親允許她誕生一個新的生命?此刻,那似乎又正是他要利用的。
然而,她還是跪在他面前。她像小雞一樣渾身顫抖。她恐懼極了。
到時候去鎮裡!魔鬼兇狠地說。黃眼睛裡冒著綠光。
天下的事情都是不停的。我們的傳說也一刻不停留。它像煙霧在水面上飄來飄去。水倒很平靜,那是人類的心靈。心靈上留下的是煙的影子。
草帽山的團長,此刻雙手叉腰站在山頂上。他喜歡這樣站著。自己很大,很高,俯瞰一切。他的一切姿勢,一切動作,一切言語,都是有意義的,都是這個世界真理的註釋。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站著,看著太陽昏昏沉沉地落下去,把紅紅的半圓,紅紅的殘缺一點點埋葬到大地下面。那邊的地平線正紫霧騰騰,那邊有浩瀚煙海,那邊有大千世界。他心中冷冷一笑。他現在是草帽山的首領,他現在屈居這裡,早晚有一天,他要從此走向整個天下。
西邊地平線上的暮靄描繪出一個越來越糊塗的魔鬼嘴臉,一切都猙猙獰獰地扭曲起來。頭頂上的高天還莫名其妙地亮著,又莫名其妙地漸漸暗下去。年輕有為的首領突發奇想。俯瞰著草帽山上上下下還在戰天鬥地的蠕動的蟻群,他決定,檢驗一下令行禁止的權威。
天暗了,早該敲鐘收兵了,自己的那匹坐騎,高大的騾馬拴在樹上正不耐煩地跺著蹄。然而,他就是不敲鐘。他犀利的目光掃視著下面,沒有一支隊伍敢擅自撤離戰場。
他又端起高倍望遠鏡,把一支支隊伍,一張張面孔拉到跟前,觀察著,看有沒有抱怨的態勢,有沒有抱怨的神情。
十年夢魘·《草帽山的傳說》(9)
似乎沒有。
他寬宏地笑了笑,然後敲響了收兵的鐘聲。收兵有收兵的節奏。
他在朦朦朧朧的暮色中,看到隊伍紛紛離開了梯田,各回各的村落了。
天更暗了,月亮在頭頂高昂地照著。各個村落的炊煙像晃動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