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沒有把匣子交給他。我們很懵懂地與他告辭後走了。

那輛車在飛沙走石的街邊停了許久。

二十九

我有時不知道妮妮是否還年輕。她依然純淨、美麗,頭髮黑而秀美,燦燦的,比她年輕的年齡還年輕。可每當我想到她時,總覺得她臉上蒙著憔悴和辛苦,已經不年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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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我這樣講,妮妮先是笑了笑,想說什麼快樂的話,繼而眼皮一垂,目光中有些黯然。她說:你真誠實。沒有一個男人對他心愛的女人這樣講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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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的小城(28)

我搔搔頭。我是不會講話。我這樣講,會令女人傷心的。

我於是給妮妮彈吉他,唱一支小小的歌。

一個美麗的姑娘在雪原上睡著了。她的頭髮披在冰封的小山上。她醒了,長髮凍在了冰山上。她無法起來。她懇求冰山。冰山說,它愛她……

聽著我的歌,妮妮的目光矇矇矓矓遊移著,最後說:我又想媽媽了。

她的話使房間更加黯淡了。

老人走了,她的照片,她的遺物,她的氣息,她的音容笑貌都在。只是那一直在小院中央不停旋轉的洗衣機,現在被搬進屋裡,靜靜地靠牆站著。

世界真寂寞啊,真空曠啊。一切的一切似乎都無比遙遠,都不存在,都只有比夢還淡淡的影像。

我們不言不語,在小房中面對面坐著。現在,廚房的事都是妮妮來做了。她做好飯,端過來,我們倆默默地吃。

吃完,還是靜默地坐。然後,我回嚴肅而莊嚴的大樓,到那堆滿旗杆和橫標紅布的斗室裡擠著睡覺。

不知過了多少天,我們又回到中斷的議題上:結婚。

在這空虛的世界裡,只有我們兩個人相互理解。

吉他批准我們的婚姻,大概也不需要去徵求其他人的意見了。

妮妮從倦淡中重又振作起來,去張羅什麼,準備什麼。我還是在大樓裡飄來飄去,到了夜晚,可能到什麼歌舞廳,抱著吉他,在花花綠綠的世界裡夢一般的唱歌。

有一天,妮妮很興奮地對我說:我們該好好地想想了。

想什麼?我問。

妮妮說:我們為什麼一定要在小城待一輩子呢?我們可以去尋找更大的世界嘛。

我直直地看著她,這問題太陌生了。

妮妮說:我們可以先結婚。然後,我們還可以去闖大世界嘛。

她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吉他與歌聲已經傳出了小城。藝術是無空間限制的。藝術可以帶著我們到更廣大的世界去。

外面的世界,不會都像小城這樣骯髒狹窄,令人喘不過氣來吧?

於是,我們的內心似乎光明瞭一些。

我在臺上彈著吉他歌唱時,眼前便時而展現出一個挺新奇的世界。這裡挺光明,挺敞亮,大地銀子一樣耀眼,天空寶石一樣發光,什麼都沒有,什麼都空白,什麼都能容納。

我的歌唱使歌迷們驚奇又麻木,興奮又茫然。報紙上又有了怪形積木狀的文章,又把我圈到一個新的框框裡。

小城中一切依舊。風還是昏天黑地地颳著。柳樹似乎綠了,但沒有人發現。春天似乎要過去了,夏天似乎要來了,也沒有人知曉。

小城似乎只有冬天。其他季節都是它的延續。

這一天,嚴肅高大的宮殿裡,有了什麼興奮的擾動。人們上上下下。有人高興,有人失神。

大樓前面轎車出去了,轎車回來了。

接著是各種握手、寒暄,還有各種莊嚴的儀式。會議室內香菸繚繞。

後來我才知道:這座宮殿的主人換了。原來的第一把手降為第二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