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吃麵的三個人神色都變了,獨臂人那隻瘦骨嶙峋的大手上已有青筋凸起,麵攤的老闆已經握住了那雙挑面的長筷。

可是他的腳已經被老闆娘踩住了。“我們這裡沒有準備什麼好酒,豆腐乾倒真的滷得不錯,”老闆娘賠笑,“客官請到棚子裡頭坐,酒菜我馬上就送來。”

簡陋的蓆棚只有三張小桌子,已經被先來的三個人分別佔據

幸好一張桌位通常都不是隻能讓一個人坐的,通常都會配上兩三張椅凳,就正如一個茶壺通常都配上好幾個茶杯一樣。

所以這個人總算也有個位子能坐下來。

他選的位於在第一個來的青衣人對面,因為這個位子最近。

這個人好像很懶,而且好像有點笨,感覺也有點麻木,別人對他的敵意,他居然連一點也沒有感覺到,還沒有坐下去,就先問青衣人。

“天地這麼大,人這麼小,我們兩個人能坐同一張桌子,看來很有緣。”他說,“我想請你喝杯酒,好不好?”

“不好,”青衣人的態度也不能算很不客氣,“我不喝酒。”這個人摸了摸鼻子,好像覺得失望極了。可是等到酒菜送上來時,他又高興了起來:“一個人喝酒雖然無趣,至少總比沒有酒喝好一點。”

他剛說完這句話,就聽見有人在鼓掌。

“這真是千古不易的至理名言。”一個人拍掌大笑而來,“就憑這句話,就值得浮三大白。”

他的笑聲豪邁而洪亮,他走路時腰桿挺得筆直,他的衣裳是剛換上的,而且漿洗得很挺,他的腰帶上繫著一柄烏鞘長劍,黃銅吞口的劍柄和劍鍔都擦得閃閃發光。

為了讓別人對他有個良好的印象,他的確花了很多功夫。

遺撼的是這一切都巳掩不住他的落拓憔悴和疲倦了,只不過他自己希望別人看不出來而已。

“可惜現在我還不能陪你喝酒,我要先吃幾碗面。”他大步走到麵攤前,“我要三碗麵,三大碗。”

麵攤的老闆瞪大眼睛看著他,就好像恨不得一把扼住他的脖子,問他為什麼看不出這裡有個人不是來吃麵的,問他為什麼這點眼光都沒有。

佩劍的中年人也在瞪著他,忽然冷笑:“你為什麼不開口?你這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認為我焦林已經老了,已經吃不得你們這碗麵了?”他的聲音因憤怒而嘶啞,“這碗麵我吃不吃都無妨,可是我一定要讓你看看我還有沒有這個本事。”

他已拔劍。

他拔劍的方法完全正確而標準,但是他的手已經不太穩。

麵攤的老闆手裡一雙竹筷忽然刺出,以雙龍套珠之勢去戳他的雙眼。

他的劍還未到對方的心口前,對方的竹筷已到了他的眉睫問。

他只有退。

只退了一步,竹筷忽然下擊,敲在他腕骨上,“當”的一聲響,長劍落地。

長劍落地時,焦林這個人也好像忽然自高樓落下,落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就在這一瞬間,所有一切他一心想掩飾住的弱點忽然間就全都暴露了出來,他的衰老,他的落拓,他那雙已無法控制穩定的手,甚至連他衣領和袖口上被磨破了的地方都在這一瞬間讓人看得很明顯。

可是已經沒有人願意再看他一眼。

他慢慢的彎下腰,慢慢的拾起被擊落在地上的劍,一步步向後退,眼睛卻一直盯著麵攤老闆的竹筷。

他的手在抖,眼中充滿了絕望和恐懼,好像知道自己每退一步就距離死亡更近了─步。

喝酒的那個人忽然站起來,先拿出塊碎銀子擺在桌上,再撐起油紙傘,走過去扶住他。

“我看得出你一定是酒癮犯了。”他微笑著道:“這兒的豆腐乾雖然滷得不錯,酒卻太酸,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