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這次的一個小小的賑災之事,就能看出三宮太后爭鬥的端倪。袁相尊崇古禮,和崔家往來甚密,私心裡更願意看到流淌著世家血脈的皇子登基,所以平日裡很幫著崔家,非但一手把崔源提拔為吏部的郎中,就連賑災也推崔源出來。容珂又不是傻,怎麼能任由崔家在前朝勢大,而段公、張相這些人,雖和袁相同朝為官平起平坐,但卻並不願意牽扯到皇室內部的廝鬥中。

這些事情許多人都看得明白。袁相一手推崔系的人去賑災,容珂不許,其餘幾位宰相拈著鬍子不說話,其他朝臣也事不關己地站著。

大殿上唯有袁相和容珂的聲音迴響:「……殿下年紀尚小,恐怕連長安都沒出過,怎麼能知道關外百姓的疾苦呢?這事非得派一個有經驗的老臣去,本公看崔源就極為合適。」

「歷年卷宗明明白白記著,雪災何至於用這麼多銀錢?袁相當真是為了朔州百姓?」

袁相笑了:「殿下,不是臣不敬,而是臣的孫女都比您大,這種事,臣自然比您清楚。」

容珂掩在袖中的手緊緊攥起,容琅擔憂地朝這個方向看來。可是容琅還記著太傅的規矩,生怕一會又被御史劾責,連扭頭都不敢用多大動作,只敢小心翼翼地看向姐姐。

察覺到容琅的視線,容珂頓了片刻,手指慢慢鬆開,最後,只是平靜地說了一句:「那就按袁相說的辦。」

聽到這句話,袁相頷首笑了。不光是袁相,就連其他朝臣也是一副不出所料的神色,一個小姑娘罷了,能懂什麼。

在他們看來,所謂攝政公主就是一個擺設,放在朝堂上充點門面罷了,畢竟是文宗的旨意,他們不好公然取締,但是真的讓乾寧統率眾臣,那是想都不要想。

蕭景鐸感受到身邊人的輕視,心中憂慮又著急。容珂自小任性,想一出是一出,從不在意旁人怎麼說。許是因為聰慧,祖父和父親都捧著她,所以養成了她驕傲的性子。而事實也證明,容珂有底氣任性,她胡鬧是胡鬧,可是這些年從沒鬧出過大事,無論遇到什麼突發事件,她都有能力和平解決,這是她任性的資本。然而現在,容珂明明就坐在朝堂,卻沒人把她的話當回事。擱在文宗容明哲在位的時候,容珂恐怕當場就惱了,可是現在,不過轉瞬的功夫,容珂就平靜地忍下這口氣。

她什麼時候這樣忍氣吞聲過啊,蕭景鐸心中複雜至極,他抬頭朝珠簾後望了一眼,可是除了碰撞的珠簾,他什麼也看不到。

早朝很快就散了,朝日依然供飯,只不過吃飯的地方挪到宮廷,被無數官員驕傲地稱為廊下食。平日在各自膳堂裡吃飯都有那麼多規矩,如今文武百官坐在一處吃飯,規矩更是嚴苛。

這頓飯吃的食不知味,吃完之後,蕭景鐸跟著隊伍往外走。走出太極門後,御史臺和各位宰相都看不見了,百官這才輕鬆了一些,彼此也能說笑兩句。

「蕭兄弟,留步。」

蕭景鐸停下腳步,就看到一個文臣打扮的人快步追上來:「一別經年,蕭兄弟可還記得在下?」

「自然。」蕭景鐸淺笑著回禮,「孫同年。」

孫進士和蕭景鐸是同榜進士,啟元九年一同高中遊街,雁塔題詞,蕭景鐸怎麼會認不得他?

孫進士和蕭景鐸互相見禮後,才感慨地說:「一別多年,再見時竟然在這種場面。」

蕭景鐸笑:「能在散朝後相遇,這本是宦遊樂事,孫同年何出此言?」

孫進士也笑了:「蕭同年說的是,我們能在天子腳下重逢,本該是人間樂事才對!我們邊走邊說。」

蕭景鐸和孫進士一道往外走,孫進士說道:「方才早朝時我就看到了你,只是規矩嚴苛,不好招呼。廊下食的時候也沒找到機會和你說話,竟然一直拖到散朝才能和你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