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沛充早已知道唐雋芝擅長做各式各樣噩夢,見怪不怪,拍拍她肩膀算數。

可憐,雋芝捏一把汗,原來她是那麼悸懼懷孕,上帝呵,她學耶穌在客西馬尼園中祈禱,可否把這苦杯除去。

易沛充輕輕問:「這次又是什麼?」

「我夢見我變成一隻豬。」

「那多好。」易沛充一貫幽默。

「所有孕婦都肥腫蹣跚笨鈍一如豬玀。」

「事情並非必定如此,我對你有信心。」

「真恐怖,這真是女性的生關死劫。」雋芝掩住面孔。

「雋芝,對於過五關斬六將,你的經驗不會少。」

真的,大學時期,每年年終考試,站在試場外,她都躊躇,同自己說:這樣辛苦,何必證明什麼,大學不畢業,也不見得有誰會拿機槍掃她,不如退縮回家享福,若干年後,笑喀嘻曰:我不喜歡哈大學。

可是掙扎半晌.她還是進去了,且考得好分數,一個人該做的事總該去做,她得到的並不比付出的多。

性格上來說,唐雋芝是標準馴民,抑或她已看出,做一個不平凡的人,代價太過高昂,折衝一下,就讓她做一個比較特別的普通人吧。

「按步就班,慢慢來。」沛充悠然。

他知道已經找到背黑鍋的理想人選.心頭一鬆,不由打個呵欠。

雋芝開始真正瞭解到筱芝與翠芝歷年來的肺腑之言

她沉默半晌,嘆口氣,噤聲。

往苔裡的飛機上沒有嬰兒,乘客樂得清靜。

易沛充睡著了,雋芝打賭他沒有夢。

雋芝錯,沛充在夢中只看見他自己在做夢,沒有內容,這是一切有福氣的人做的夢。

所有的兒童都應當像易沛充,健康、樂觀、光明、知足,一點也不過份聰明,安守本分。

他確是一個結婚生子的好物件。

他倆共同享用了一個非常快樂的假期,開心得雋芝在心中想:即使沒有孩子,我得到的,相信也遠遠比其他人多、也不應有什麼遺憾。

她沒有後海結婚

與沛充客氣得不像一對夫婦:「讓我來讓我來」「麻煩你了」「不敢當」變為常用語。

兩個人很少很少談到錢這個最傷感情的問題,蜜月返來,沛充問過一次:「要不要我付家用?」

對雋芝來說,這是一個嶄新的名詞,她自稿紙中抬起頭來,半晌才說:「等有家時,才付家用吧。」家在外文中,表示撫育孩子之意。

沛充已把一部分衣物搬過來她處,但是兩人始終找不到一處理想寬大近市區的住所,只得兩邊走,全活習慣奇突。

雋芝仍是婦科醫生常客。

莫若茜退休在家,一有空便殷殷垂詢:「有沒有好訊息?」

雋芝早已不生她的氣,只會苦苦哀求:「姐姐,請別給我壓力。」

「加把力氣,我這個老姐都沒間題,你應當有前途。」

一天,半夜,雋芝忽然被客羸裡一點聲音驚醒。

「沛充?」她隨即聽到丈夫在鄰房的鼻鼾聲。

雋芝咳嗽一聲,披件外套,下床查視究實。

客廳沒有開燈,但角落有溫柔明亮的月光照明。

有一個婦人坐在沙發上。

「母親,」雋芝喊出來,「母親!」

婦人轉過頭來,臉上笑容皎潔明亮可親,「雋芝。」

她手中分明抱著一個嬰兒。

母親看上去比雋芝還要年輕。

嬰兒是誰,是雋芝本人嗎?

她探過頭去。

「雋芝來看看你的女兒。」

「我的女兒?」雋芝大奇,「是囡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