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不快了,又想這位文公看起來不似張狂之人。想來想去,申嵐還是親自到了文瓏的馬車前來請。然而打簾下車的卻是太醫令謝玉。

“勿吵,璵霖舊疾發作,咳了一路,剛剛睡了。”謝玉說道。

申嵐心道:這隨國公確實是身子不行,只顛簸了一路就引發舊疾。他這邊作揖說道:“都是申嵐之過。”

謝玉道:“我且有一不情之請。”

“謝太醫請說。”

“璵霖顧念兩國邦交,不忍耽擱大人使命。但他的身子確實經不住長途勞頓,這會兒已經發寒發熱。明日可否請使君稍緩行程?”謝玉說,“以不耽誤大人君命為限。”

“既如此……申嵐可否進去探望?”

謝玉在宮中久了,也明白他這話是不信自己的意思。她登上馬車,身子在一側擋著,小心挑開車簾,以防寒風吹入,見文瓏在車內睡得安穩,這才請申嵐進去。

文瓏位列三公,所乘車馬頗為寬大。申嵐探進身子,只覺一股熱浪襲來。兌國入春甚早,入夜雖還有些寒意,但在如此燥熱的車廂內還蓋了厚厚的棉被貂裘,看著也讓人流汗。而文瓏混若未覺的睡著,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像是寒冬穿了單衣被扔在雪地裡一般,臉色青灰得嚇人。在睡夢中,他彷彿仍舊忍受著寒冰錐心之苦,眉頭不自覺的緊蹙在一起,像是有六稜的兵刃在攪動著他的心肺。

申嵐從車廂裡退出來,對謝玉道:“都是申嵐之過,太醫所請,敢不從命。”

這一覺,文瓏直睡到三更才醒。謝玉守在他身邊打盹。謝玉年齒也過雙十,因幼年相識的緣故,文瓏倒多把她當孩子看待,這時便悄悄拿了身上的衣服替謝玉蓋去。

常年照顧病人的警醒,衣服剛近身,她便醒來,“你醒了?有哪不舒服?”謝玉揉著眼睛,顯然還沒太睡醒。不過,這種睏倦在她為文瓏搭脈的那一刻就完全消失了。

謝玉嘆道:“你何苦這樣。”

文瓏道:“有些事還不明瞭,唯有此才能拖延行程,查明事由。”

“那種藥很傷身,你吃了這麼多年早就傷及根本。雖然我有解藥,但要不是泉亭王的那張驗方,恐怕即便日後事成,也不容易養好了。我不贊同你再吃。”

文瓏音容皆是柔和,如同在與族中幼子閒言,“你可知辰君為何會中毒嗎?”

“不是說是泉亭王的一位側妃下的毒嗎?”

“可卻是辰君計劃著讓她下毒的。”

“我不懂,這是什麼意思?”

“那位怡妃從始至終都在辰君的計劃之中,‘下毒’正是辰君的請君入甕。”

“建平長公主讓她來下毒害自己?”

文瓏點頭,“辰君是為了借這件事拖住泉亭王,甚至是使泉亭王方寸大亂,以便使巽國大軍折損。”

“她不是很喜歡泉亭王嗎?”謝玉不解。

“是,”文瓏耐心回答,“但她時刻都記得自己是兌國人,而我國需要的是離、巽兩國兩敗俱傷,因而她不惜自己造成服毒之機來亂泉亭王將心。辰君遠在雲燕尚且如此,我怎能顧念一己之身?而且我相信你用藥的分量,如今身體已經大好,不比當年剛剛傷愈,現在吃了這藥至多是難受幾日。”

謝玉低眉沉吟,“金甌無缺真的那麼重要嗎?”

“或許。”文瓏答,“無國便無家,若陛下無爭,便會被他人爭去,最後終究無國。”

謝玉似懂非懂,卻點了頭,“我會盡力。”她說:“那藥傷身,我會斟酌分量,你多歇一會兒吧。”

“多謝你了。”文瓏的微笑在馬車幽微的燈光和輕柔的私語中,彷彿霧裡晨光,如夢似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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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嵐並不知,這一路上都有人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