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家,大文開啟信箱,見到一隻米白色考究糙紙毛邊信封,一眼便辨認出是封請貼。

他開啟一看,原來是夏紅荔的喜貼,婚禮在大學附屬教堂內舉行。

大文低下頭。

她們都擁有自己的家了,一個個走進溫馨小世界,稍後,子女出生,會被那些小粉團調撥得團團轉,大文見過嬰兒們的特異功能,只需胖胖手指一指,媽媽便會疲於奔命,哪裡還有空想其他。

他把請貼放在案頭,像看到時光飛逝,他漸漸衰老、邋遢,衣服身體都有一股氣味,佝僂背脊,老眼昏花,而他曾經喜歡過的女生卻體態富態,珠圓玉潤,兒孫滿堂,出有車,居有屋。

大文籲出一口氣,終於睡著。

呵女人比男人略為易做。

那陰雨始終沒停,大文開始整理年報,他仔細翻閱英龍時代的年刊,覺得已無儲存價值,把它們裝入盒子,在盒邊仔細註明細節,放在架子頂部,像警局應付懸案,事發過程及證據全部錄下,希望有日用得著,死者沉冤得雪。

下班時天色全黑,一場寒冷,街邊小販出動,一檔賣糖炒栗子,另一檔售烤番薯,兩者都為陳大文所喜,大文掏出十元八塊,小販取笑:「小哥,十元夠嗎?」

流年暗度,物價飛漲。

他加上鈔票,捧著兩袋零食,放進大衣口袋,頓覺暖和,就在此時,聽見對面有女子尖叫:「救命!救命!」

兩個小販交換眼色,即時把檔口推走,一邊走一邊丟下幾句話:「小哥,快走,莫管閒事,冤有頭債有主。」他們機靈地跑得蹤影全無。

大文卻做不到,他重新走進馬路,看到橫街有兩個黑影糾纏掙扎,一邊用一種大文聽不懂的方言互相喝罵,大文正想撥三條九報警,忽然那女子掙脫,奔到大文身邊,看到有人,像是找到一絲生機,她躲在大文腳邊蹲下。

原來她已經受傷,鮮血自頸邊淌下。

電光火石間大文認出她:「朱致!」

原來她是熟人,大文更加不能袖手旁觀。

那男人緩緩走近,見陳大文小個子,又十分年輕,不像有背景,他輕喝:「走開。」

大文卻正氣凜然,撐著朱致,他說:「我已報警,警車就快來到。」

這時,剛巧有警車響著號由遠至近,那大漢丟下水果刀,飛奔逸去。

大文扶住朱致:「我們去醫院。」

她喉嚨被割傷,兩英寸長傷口開裂,十分可怕,再深一點便會傷及氣管及食道。

醫院急診室召來警察,朱致只說是搶劫。

她渾身是血,受驚過度,不能言語。

大文在醫院陪她。

「又是你,大文。」

「是,又是我,你好好休息。」

公立醫院不能通宵陪伴病人,大文退到輪候室。

第二天大清早大文告了假去看朱致,幫她轉到較好的一房床位。

朱致做過手術,脖子右方經過fèng針,像一條小小拉鏈,她只可以服用流質食物。

大文知道她沒有家人,故此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把大文的手放在臉頰邊,掙扎說話。

「你別誤會,大文,我沒有妄想,我把你當弟弟。」

大文點頭:「明白。」

她聲音低沉沙啞,幾乎聽不清楚。

「那人,是我丈夫,尚未辦清內地離婚手續,他趕來與我算帳,見我有口飯吃,要挾勒索。」

朱致怔怔流淚。

看護過來,訓斥說:「不可以叫病人傷心,探訪時間已過,病人需要休息。」

大文輕輕說:「我幫你告假。」

他離開病房回到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