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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謂,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謝白氏念舊情、又客氣。白綿如果真的敢當了真,換回全套麻衣喪服,這寄人籬下的籬角也不用呆了。
謝白氏見她懂事,越發憐愛,叫婆子好好收拾房間給她住,叮囑要像待小姐一般待她。白綿自己知好歹,不敢真當小姐般嬌貴起來,有事搶著做,除了實在太粗笨的活計她不便插手,其它的,她便替謝白氏分勞了。謝白氏越發重待她,暗裡盤算著,把她培養為一個好幫手,一起對付幾年,等她年紀大了,情願貼一點嫁妝,幫她找個好夫婿,助她夫婦以後處境好了,也可以作為謝白氏在外頭的臂膀。
白綿有些兒猜到謝白氏的意思,曉得自己命運全仗著謝白氏,對謝白氏一發恭順。
直到有一天,白綿幫忙整理書房。
這是她第一次進堂姐夫的書房。只見房間佈置得豁亮,靠南一排的大窗子,外頭些須種了幾叢松竹,但取個綠意,並不曾遮沒了陽光,傢俱是全堂的花梨木,工藝倒不是那種瑣細風格,結構剛正簡易、漆色含蓄潤澤,處處顯出製作的考究。書桌上除了個酸枝雕花筆架子、藍地細磁筆洗、青色淚眼端硯、並幾本薄書外,再無其他。東邊卻一排三個大書架,下頭抽屜俱上著小銅鎖,上頭敞開式的架子則蒙著細竹簾,隱約能見到裡面的書是滿滿的。
白綿要幫忙撣塵、和整理擺設幾件器皿。謝白氏嫌下人粗蠢,自己又懷著胎怕累,就交給白綿了。
那天,十八年前的謝大老爺,本來應該不在書房。
可他出現了。
出現了,也沒什麼別的事,只拿了紙筆,似乎要做學問的樣子。白綿見過他不多幾次,每次都覺得他自有種威嚴,叫人腿軟。這一天尤甚。她囁嚅著問了好,要逃下去。謝大老爺拿著筆問:“聽說你也識字?”
白綿道:“回姐夫的話,只念了女兒經,不算學過什麼字。”
謝大老爺搖頭道:“什麼話!你又不是下人,很不必學那下五門子的腔調。”
白綿紅漲了臉,支吾著應了一聲。謝大老爺又道:“不必過謙。我知道你是讀過詩書的,來寫一句看看?”
白綿要推辭,謝大老爺取一支不粗不細的兼毫筆,替白綿蘸了墨,於白舍窯月青蓮瓣筆掭上試妥了筆鋒,將筆交到白綿面前。
白綿當年還是頗愛習筆弄墨的,生疏了一年多,也有些技癢,便接了,在紙上信筆畫道:“不許愁人不起。”
是她在鄰舍戲本上看來句子,也不太懂,只覺美,情不自禁就寫了出來。
是豎著排的,那愁字拉得很開。謝大老爺眉心微微一動,道:“愁字欲渡江,秋心分兩半,這是所為何來?”
白綿瞠目,茫然不知從何答起。
謝大老爺指著那句話,道:“你可知這句怎麼解說麼?”
白綿不懂。
謝大老爺凝視她一會兒,忽然笑了。
一向那麼嚴肅的人,笑起來,只是五官線條很輕微很輕微的融化,像寒冬裡窗上冰花呵了點暖氣,那一點點的模糊。
白綿只覺心中也有一點霧濛濛的迷糊。
謝大老爺聲音也柔和下來:“你念念?”
白綿便念道:“不許秋心人不起。”
謝大老爺笑容又更融和了三分。
沒人給白綿講解這一句詩,她在鄰家的戲本上劈面見了,也不過懵懵懂懂霧裡看花,覺得美罷了,這“美”是什麼,卻說不清的。她字也認得不是那麼多,連“愁”字都不識,恰好鄰舍戲本上那六個字又是豎著寫下來的,她便自作主張把愁字拆成“秋心”兩字來認了,只道詩總是五字、七字的,七字是恰恰好,哪裡猜到它原是詞中的一句,本就只有六字。好在吳夢窗《唐多令》中有名的一句:“何處合成愁,離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