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回來,滿歐洲的找工作,失敗,不快,無面目見江東父老。

事後覺得自己孩子氣,但時間已經過去,後悔已經來不及。只得在八二年準時趕到。

美玲第一個關心我,問我找到工作沒有。我點點頭,在小小的東南亞一間美術館做助理館長,薪水剛夠買條裙子,不過總算是正當職業。

其他同學也嘆息頻頻,原本以為書中有黃金屋,豈不知連寒窗七載的醫科畢業生初做見習也不過幾千塊月薪。

美玲說了許多勉勵的話。

我看她身型,「怎麼,第二名?」

「她?」同學們笑,「去年生了雙生兒,這是第四名。」

我幾乎沒昏過去。四個!

美玲想生個女兒,一索得女,她就不再生養。

我傻傻的看著紅光滿面的她,人的命運不可思議,自一從嫁過去後,夫家的廠家生意一口好過一日,美玲被認為有福氣,故此長輩待她恩寵有加,她確是可愛,沒有侵犯性,不像我們這幾個,眉頭一皺,手一叉腰,頭一件事便是耍個性,美玲這個人可塑性強,難怪夫家疼她。

她又長得美,並不現代,眉絲細眼,鵝蛋臉,看上去舒服,老人家喜歡媳婦長得好,有面子。

換句話說,她完全走對了路,你可以說她老派,不夠現代、落後、沒有見識,諸如此類,但這於她的幸福無損。

她說:「不一定要一年一度才見面,有空通個電話,大家吃頓飯,你們別忙事業忙得連社交都沒有。」

語氣似老人家,居然怕我們做老姑婆,已開始替我們擔心。季季嚇得臉色發青,我則聲音不自然,莫菁心別轉頭去,謝琳馬上意圖改變這個敏感話題。

這美玲,也太老實了,心要想什麼嘴巴就說了出來,也不怕人多心。

八二年一過,臉上就有點閱歷,還是一事無成呢,連父母都開始著急,又不好意思太露痕跡,我總是笑笑算數,老一輩人一直要看牢下一代結婚才眼閉,從前結婚是終止符,現在?結婚後煩惱才剛開始。他們不曉得時勢不一樣了。

劉美梅閃電結婚。帖子寄上門來才知道,這些年來她只與我們聚過三兩次。物件是豪門。

八三年年頭才穿白紗持花束來全套,社交版與啟事全登過該項訊息,鬧得挺大,年中七月同我們見面,她燃起香菸不言語,異常鬱鬱寡歡。

美玲不明所以然,這個活在快活海中的小女人推美梅一下,笑道:

「新婚燕爾,怎麼呆呆的?」

誰知美梅摔了菸蒂,說道:「早分居了。」

我們的心猶如要自喉頭跳出來了,怎麼可能如此戲劇人生,正替她高興。

「分居三個月,更看清楚他的為人,這種人,早離早脫苦海。」

我們面面相覷,待再問時,她又不肯回答,輕描淡寫般帶過,只顧著噴煙圈,醺得我們頭暈腦漲,無奈圈圈不成形,不知象徽什麼寓意,但見她賭氣著嘴,做成o型,介完口氣又吹一口,姿態撩人。

美梅在我們之中是最美的一個,亦不安份,嫁到豪門,本是最佳出路,誰知好境不長。

沒到一會兒,有個公子哥兒模樣的年輕人走過來,同她搭訕,她即時當著我們的臉,飛過去一個媚眼,熟絡地攀談起來,不到一會兒,兩人親親密密結伴離去,莉倫便忍不住說聲:「這般作賤自己,為何來。」

由由不語,過很久說:「也許她悶。」

「來來去去同是一類男人。」我說。「換湯不換藥。」

美玲是良家婦女,嚇得不予置評。

我們長大了,開始愛。開始恨。開始怨。開始苦。開始煩。開始厭。

每個女同學的一生都似一個長篇小說,現在該